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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思之苦 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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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的指腹,一寸一寸地游离在大麾之上,眼神一黯,将大麾披在身上,她眼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,黑色大麾太过厚重宽大,将她整个人的身子都笼罩住。

    那一刻,她的眼底有一抹光亮,闪过其中,却让人分辨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纤纤十指解开脖颈上的系带,将大麾摊平在桌上,银亮色的剪刀握在手中,面无表情地剪开大麾。

    这一夜,大麾整整齐齐折叠在桌上,再无别人去碰。

    穆槿宁等待到了二更天,他亦不曾再来。

    她亦不再等,吹熄了桌上的烛火,躺在床上,和衣而睡。

    并未因为离别,时光过得稍稍慢些,相反,这最后一天,还是及时来了,不曾迟来一瞬。

    清晨,她早早起来了,站在偏殿门前,寝宫的大门依旧紧紧闭着,似乎他昨夜又不曾回来。

    如今战事在即,身为天子,他当然无暇顾及她。

    转身的那一刻,她突然听到些许的动静,寝宫的大门打开了,她侧过脸去,望着正从中走出来的俊美男人。

    只是一瞬,彼此的眼神相胶结着,她淡淡撇过视线,朝着秦昊尧微微欠了个身,这就要走入偏殿去。

    秦昊尧面色一沉,疾步朝着她走去,一把扼住她的纤细胳臂,力道之大,将她整个人的身子都拉到自己的眼下来。

    “昨日皇上不曾回寝宫,一人过来将皇上出征的大麾送来了,我为皇上先行收下,这会儿我给皇上送过去吧。”

    穆槿宁的眼底却并无喜怒,神色平静之极,眸光掠过秦昊尧的面孔,等他松了手,她才走入外堂,将桌上的大麾捧着走近他。

    “皇上原本不必瞒我。”

    荣公公走前两步,从穆槿宁的手中接过大麾,他自然不会不知趣,退到寝宫的门口去。

    “若连这件事也无法理解,皇上就没必要将我拉回来,我就更不值得皇上如此宽待。”

    穆槿宁的眼中有笑,微微扬起脖颈,抬着晶莹的眸子望着眼前的男人,低声细语,千万分的柔情,似乎全部藏匿在她的视线之内。

    “我会在宫里等着皇上凯旋归来。”

    他们彼此安静地凝神望着,她的温暖笑靥,扫除了秦昊尧原本的不安担忧,他还不曾开口,她便已经开了口,说的如此笃定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,还有若有若无的夫妻之间的默契,秦昊尧的黑眸一沉,抬起右手,手掌贴在她的面颊上,神色动容。

    他一直在等,等她的死心塌地。

    “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,我会心里想着皇上,过好每一天。”

    直直看着那一双黑眸,穆槿宁将柔荑贴在他的手背之上,眼眸盈盈脉脉,粉唇边绽放柔美笑容,心里愈发复杂汹涌。

    天子不在的时候,她或许会深陷可怕的陷阱和歹毒的阴谋之中。

    或许有人,一直在等,等这个天赐良机。

    他离开了,就再无可以保护她的人,那双护在自己的头顶的羽翼张开的下一瞬,她睁开迷茫的眼,将会看到的是何等的景象?

    无论如何,哪怕他不在,这一回,她会亲自守护自己的东西。

    秦昊尧默默地望向她,许久不言,藏匿在心中的心思,也莫过于此。既然她答应的如此真挚诚心,他又何必再多做嘱咐?

    除了她,他没什么不放心的。

    将穆槿宁拉入怀中,秦昊尧压下俊脸,手掌贴在她的黑发之上,嗅着她淡淡的发香,这一个拥抱,总是让人心中惆怅伤怀,明日就要别离,他们却各自沉默。

    “明日出了宫,皇上不必再想念我。”穆槿宁倚靠在他的胸口,垂下眼眸,眼底无声无息再度涌起一片水雾,一股子冷傲在眼底一闪而逝,她粉唇轻启,嗓音清冷,字字坚决。“身在战场,千军万马,刀剑无眼,心无旁骛,皇上定要答应我。”

    “朕答应你。”

    明明是别离,他在穆槿宁的脸上看不到一滴眼泪,或许他为了大圣王朝驱逐外敌,本是应该笑着相送,他答应穆槿宁的第一件事,居然就是一旦坐上战马,就把她从心中抹去。

    明明是残酷的话,从穆槿宁的口中说出来,却藏匿着一股子不小的力道,他的心中满是温暖,此去一别,又该有数月无法相见,却也并非是悲伤的离开。

    指腹轻柔地拂过他胸口的金色龙形花纹,贪恋着这一个怀抱,她的眼底愈发温柔,心,却越来越坚硬。

    翌日清晨。

    天还未亮,穆槿宁已然起身,昨夜两人相拥而眠,她隐约觉得耳畔似乎传来遥不可及的号角声,睁开双眸再静静倾听,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。

    洗漱过后,坐在铜镜面前梳头,上了脂粉,由紫鹃服侍着,挑选了一套桃红色娇嫩明艳的宫装,丝绸其上是素面,并无华丽花纹,将穆槿宁衬托的更加娇艳美丽,却没有半分浓重的庸俗。

    听到床上的动静,穆槿宁示意紫鹃从门外候着的太监手中取来衣物,端在手中,盈盈走入内室。

    穆槿宁亲自为天子宽衣,从里衣到外袍,她事必躬亲,垂着眉眼,伸手抚平他身上衣衫的每一道褶皱,送来的是男子坐在马背上也能行动自如的装束。外衣黑底金边,肃然之中却又不失贵气,一身飒爽英挺。

    秦昊尧的黑眸,自始至终都定在她的身上,她却鲜少回视过一眼。她一脸专注,心平气和地将一条龙纹素面腰带系上他的腰际。默默转身,从紫鹃的手上漆盘内取来一对暗紫色的护袖,秦昊尧抬起手腕,她抬起眉眼,柔荑绕过他的手腕,将紫色护袖套上窄袖,往后哪怕在马背上拉弓射箭,耍刀弄剑,也轻便得体。

    穆槿宁没有半分分心失神,再度转过身子去,望向漆盘之上的金丝软甲,双手紧紧抓住,分明轻盈,但她知晓,到了紧要关头,这一个金丝软甲不可或缺。

    为秦昊尧套上这一个金丝软甲,无论他是否有一身武艺,无论他的武功是否深不可测,她亲眼看着他穿上它,会更加安心。

    最后的一件,是银亮色的盔甲,紫鹃端着过来的时候,双手都在发抖,可见其分量不轻。穆槿宁还未探出手去,已然听的秦昊尧冷然说话,不愿看她太过劳累。

    “朕自己来。”

    她缓缓退后两步,不再多言,安静地看着他独自穿上这一套连身盔甲,自然很沉重,但正是因为沉重,甲胄才能成为血肉之躯前面的厚实围墙,才能为人化险为夷。

    穆槿宁不知自己是否看过秦昊尧这一幅模样,银色甲胄在眼底熠熠生辉,英姿挺拔,肃然正气,他原本就是上苍厚待的男人,拥有不俗的面目,浑然天成,武将大多粗鲁莽撞,但他看来却并非如此。

    朝着他扬唇一笑,将大麾系在他的身后,黑色大麾垂到双膝,罩在他的身上,柔荑轻轻拂过他胸口的一道褶皱,她眼眸一闪,唇畔的笑容更深。

    “朕该走了。”秦昊尧轻微握了握她的柔荑,却握住一抹凉意,黑眸一沉,他轻轻覆上她的后背,神色一柔,回以一笑。

    她什么话都不说,目送着秦昊尧走出了偏殿,身边的太监为秦昊尧端着银色头盔,一道走下了台阶。

    清风拂面,卷起他的黑色大麾,银色甲胄在阳光之下,格外耀眼,他每走一步,便是离她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“我们就不去送送皇上了吗?”紫鹃皱了皱眉头,站在穆槿宁身后低声询问,见秦昊尧跟侍从已经走到寝宫前头最后的一级台阶,身前的女子却依旧不为所动,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“送到这儿就好了。”穆槿宁淡淡一笑,不是她不愿再陪着秦昊尧多走这一段路,而是,她在这一段路上,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就已足够。

    从寝宫到宫门,需要走上一盏茶的功夫,若是无法一下子将她的影子从心里头拔出来的话,走上这一阵子,坐上高头大马离开的时候,她相信他就可以不再想起她了。

    战事紧急,容不下儿女情长,更别提,他们之间的感情深沉,并非经不起时间的考量。

    她安然地转过身子,走入偏殿之内,安静的殿堂,听不到任何的声响,静的让人心中发慌。

    穆槿宁坐在软榻之上,双手交握着,眼底只剩下一片安宁神色,紫鹃在身边站着,约莫整整半个时辰不曾听到穆槿宁开口说一个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