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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宁治罪祺贵人 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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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疯的人不是我,是你啊。”

    鸳鸯仰头大笑,眼底的阴影灰暗更重,她颤抖着手,指着对面恨不能当下就逃出偏殿的祺贵人,在祺贵人的眼底看得到鄙夷和厌恶,还有……远离的心,她更觉无法忍耐,在自己为祺贵人做了这么多事之后,自己还是无法赢得祺贵人的半点同情。

    “那些蝴蝶都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穆槿宁面色一沉,鸳鸯似乎有几分清醒,又有几分疯态,只见鸳鸯突地俯下身子,蹲在地上,掩面痛哭。

    除了鸳鸯,似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何她突然悲伤欲绝,蝴蝶又是何等的寓意。

    “被闷在那个瓶子里,没得吃没得喝,活活地被害死了。”鸳鸯边哭边说,双肩抖动的厉害,这一番模样,更是宛若孩子般可怜,穆槿宁似乎也很难将她跟之前那个下手并不心软的祸首想到一块去,见鸳鸯反复无常,八九不离十定是已经疯了。

    祺贵人看着鸳鸯,往后退了几步,鸳鸯谈及扑蝶之事,当下她只看出鸳鸯的神色黯然,却不曾料到此事居然让鸳鸯动摇了心,她当真无法理解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两年了,我尽心服侍你,但你稍不满意,就是掌掴,有一回力道之大,我的齿牙都断了,和血吞下去的时候,你不会知道有多痛。你说我没有过去服侍你的丫头手巧伶俐,我在改,一直都在改,想让你越来越满意,越来越喜欢,你又知道吗?”鸳鸯愈发语无伦次,她的思绪混乱,很难将两年内的所有委屈所有苦水都道出,她连连抹掉脸上的泪痕,热泪盈眶,苦抖了声音:“我只是个奴婢,你常说我傻,常笑我笨,像是我不懂为何别人扑蝶不过是游戏而已,而你要当真将它们装入瓶子里,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观赏,甚至过不了第三天,它们就死了,在你的眼里,我不也跟它们一样吗?你看到蝴蝶都死了,我甚至没听到一句叹息。我死了之后,你也会这样,不是吗?”

    祺贵人一时气结,无言以对,但直到此刻,她也将鸳鸯当成了疯女,如今满心紧张,鸳鸯的话她哪里还听得进去?

    “我小时候无父无母,被舅母卖到宫里当下人,没有谁愿意走近我,但我素来都是这样活下来了。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对我好,我就知足了。我想把主子服侍的好,也想跟主子走得近些,但什么都不会改变,从来就没有改变过。”

    鸳鸯说完这一番话,已然耗费了自己所有力气,瘫软在地,抬起红肿的脸,满脸泪痕,泣不成声。的确看来让人不免心碎,鸳鸯活了十多年,却也不过是只字片语的人生罢了,实在是孤独至极,可怜之人。

    正因为鸳鸯对祺贵人不设防,才会落到为虎作伥的地步,一个愚钝的人跟一个精明的人,他们之间的输赢似乎一早就注定了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!”祺贵人恶狠狠地咒骂一句,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打听鸳鸯过去的生活,在她而言,鸳鸯已经是背叛的罪人,已经是跟自己势不两立的人了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连我的话,都不想听,你对我就连这些耐性都没有。”“正如你也从不看看那些濒死的蝴蝶,哪怕你见着了它们奄奄一息,也不过扭头就走。你不知道它们会痛,会挣扎,也会不想这么死,正如你不知过去是如何待我的。”

    这两年来,她之所以能够容忍祺贵人的性情,是因为她对祺贵人还有依赖,但如今她有的,只是绝望,痛苦,还有满满当当比起过去更沉更重的孤单。

    祺贵人其实从未看得起过自己,别说是两年,哪怕自己服侍到祺贵人死的那一天,她鸳鸯也只是一个蠢笨的下女罢了,祺贵人是绝不会对自己交心的。但鸳鸯如今要祺贵人知道的,是祺贵人在自己的眼里,也绝不会是一个本性纯良的人,不是值得自己卖命的人。

    这世上没有谁愿意天生当仆人,并非下人就卑贱,并非主子就完美。

    “你日日要我用那些美丽珍珠研磨成的粉末保养手和脸,哪怕冬日里都要我一早起用冰水浸泡洗清的药材,你糟践了这么多好东西,肌肤宛若水般娇嫩,似乎能滴出水来,但你要记得,你用这样的手,这样比很多人都更好看娇嫩的手做了很多坏事。我是从你进宫就开始服侍你的人,我知道不管自己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,身为下人只能服从,只能言听计从,唯命是从。如今我告诉你,你不就是出身好些吗?不就是投了好胎吗?若你要跟我一样,生在贫苦之家沦为奴婢,你能这么胡作非为吗?哪怕生了冻疮还要研磨那些珍珠粉,一遍遍清洗药草,这双手在冬天都快烂了,你又夸过我一句吗?”

    鸳鸯话音未落,已然见祺贵人面色死白,鸳鸯像是一个讨不到糖儿变了脸色的孩子,不管好赖将能讲的不能讲的话全部说出来,完全不顾自己在外人面前抬不起脸来,祺贵人更是气愤不已,羞愧难当。

    “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,我全都说了,也能走了吧。”

    鸳鸯撑住自己双手,站起身来,轻轻问了句,脸上泪痕未干,方才疯癫的模样却敛去几分,很难有人说清,到底鸳鸯是真疯还是假疯。

    “对你,我当真心中有愧,害死了你的孩子,我罪该万死,我虽卑贱,但知杀人偿命。哪怕这并非是皇上的骨肉,往后我为这个孩子丧命也没什么好悔恨的。”

    鸳鸯不再去看祺贵人,将身子转向穆槿宁,朝着她恭恭敬敬俯下身子,重重磕了个头,她或许称不上纯良之人,但在祺贵人口中再不堪,她不会不愿服罪。

    “紫鹃,你带她出去。”穆槿宁眼眸一暗再暗,眼底没有任何光彩,如今已经水落石出,也没有再看谁打落水狗的戏码了。

    紫鹃轻轻扶着鸳鸯,还未走上两步,蓦地大呼一声,穆槿宁跟祺贵人两人一道再度望过去,只见紫鹃扶着的鸳鸯已然身子发软,缓缓倒下,无论紫鹃如何用力,也无法将她抱住。穆槿宁疾步走过去,俯下身子一看,鸳鸯睁大双目,浑身都在抽搐。鸳鸯的身子贴在地面上,右手紧握的一只银簪,如今沾了血,鸳鸯却还是不肯松手,定是一开始就藏在身上的。

    鸳鸯说完了话,如今在转身的时候,趁她们都分了心的那一瞬,右手中的银簪朝着自己面孔深深刺下,正中眉心。

    “快去喊人来。”穆槿宁朝着紫鹃吩咐一声,银簪尖利,刺得很深,血流不止,流的满面都是,甚至血污染上鸳鸯的眼,她不死心地睁着眼,穆槿宁轻轻覆上她的手,看着鸳鸯面容扭曲,满目痛楚,于心不忍。

    “我王鸳鸯害死了你的孩子,这就算是一命偿一命……对你下手这么狠,我也不敢要你宽恕,但求自己死的安心。”

    一边说着这一番话,鸳鸯已然吐出满口鲜血,她在昨夜几乎咬舌自尽,只是自己还未看到祺贵人,她既然要下地狱,也想着跟自己的主子一道下去,她孤单了十七年,这回走上了黄泉路,也想有个伴。她总归要死的,不过贱命一条,更无法跟陨殁的皇嗣相提并论,没那么金贵,但她的确诚心忏悔。

    “你虽犯下大错,但认罪受罚,犹未为晚。你要这回能活下来,我答应帮你请求皇上,你死罪可免,你若这回活不下来,我也想你走的安心,别再记挂罪孽,在外面当孤魂野鬼。正如你说的,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投好胎,生在好人家。”穆槿宁缓缓贴到鸳鸯的耳边,嗓音很轻,宛若低语呢喃,她顿了顿,看鸳鸯气息开始乱了,她眸光一灭,说道:“你并没有害死我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鸳鸯的心,被这一番话抚平了,她的气息越来越慢,越来越平静,如今她即便是死,也死的安心。她只知杀人者,下了十八层地狱,是要受尽痛苦,或许待会儿去了黄泉路,也不必历经磨难,费力地扯起唇边的笑容,目光落在依旧站得很远的祺贵人,她的笑容陡然僵住了。从满是鲜血的口中,挤出这一句话,她再无任何话可以交待:“我为你做了这种蠢事,到头来你还是看不起我。”

    祺贵人闻到此处,更觉鸳鸯的口中未曾说出的,更像是恶毒的诅咒,她的双目几乎要裂开一般,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方向,眼底只有祺贵人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别再说话了。”穆槿宁凝眉安慰,她只想要祺贵人认罪,本意并不想逼鸳鸯死的这么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