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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暖花开 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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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已经将李暄的躯壳,丢在深宫天牢了,往后活在世上的,就唯有张少锦了。他不再对任何人觉得愧疚,也不会再苛待自己。

    他该过属于他自己的锦绣年华,人事纷飞,何必自寻苦恼?

    这般想着,他低笑几声,往日的风采渐渐积聚回身上,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徐徐驶来,他不难知晓这又是何人的吩咐嘱托,想要他马不停蹄地离开京城。

    李暄扫过一眼,不曾觉得厌恶,头一低,坐入了马车,这回离开皇城,他却比四年前更加平静,更加坦然,不再有半分寂寞离愁。

    往后的几十年,他发誓不再当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,不再当一个会错失的男人,没有束缚,自由而活。

    宫里头的桂花香气,越来越浓,如今已经是十月天,天气转凉,晌午的时候还很温暖,到了清晨和黄昏却又令人刮来嗖嗖凉意。

    宫里的掌事已经到了景福宫,跪在殿内,一并带来的几十匹颜色各异花色精美的绸缎,正因为皇后有了身子,他们不再劳烦皇后娘娘到库房挑选,直接送到景福宫内给娘娘过目,准备给皇后娘娘做几身簇新的秋衣。穆瑾宁看了几眼,挑了三五个素雅的花色,毕竟她如今怀着身子,尺寸也跟往日不太一样,做多了衣裳也是浪费这么上等的绸缎,虽是皇后的身份,轻而易举就能拥有这世上最上乘的东西,她却素来不喜欢铺张浪费,奢华成风的日子。

    掌事看皇后挑选完了,正准备吩咐手下将绸缎搬离,穆瑾宁眼波一闪,指着手边两匹墨蓝色跟紫色绸缎,突然开了口。

    “拿这两个颜色去给雅馨殿的公主做两件秋衣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,那可是北国人质啊。”掌事怔了怔,人人都知晓那个北国女人是战俘,被幽禁在最偏远的雅馨殿内,虽然可以苟且活着,但皇帝并没有任何指令要任何人照顾她周全,他没想过皇后娘娘居然会如此用心。

    “人质也是人。”穆瑾宁突地面露不快,微微蹙眉,眸光一敛,嗓音突地清冷许多,听来不无上位者的威严气势。“堂堂北国公主到了大圣王朝,北国皇帝不曾再挑起战乱的话,我们还是要把她当成是一个客人,衣食起居的方面总不能太敷衍。既然她活在宫里,也就还在我的眼皮底下,大圣王朝泱泱大国,岂能苛待一个女人?若是传了出去,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国如此小器?”

    “喏。”掌事被训斥了一顿,再也不敢抬头看皇后,低低地应了一声,毕恭毕敬。“奴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待会儿去御膳房传我的话,挑几道好吃爽口的点心送去雅馨殿。”她明白雅馨殿外守卫森严,闲杂人等虽然进不去,但东西还是能送进去的,至少外面的守卫还不敢违逆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掌事抬起脸来,不无迟疑犹豫,仿佛隐约有些不安:“奴才明白了……不过娘娘,奴才听闻那位公主很是蛮横,娘娘自然是一片好心,只是若她不领情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她若不领情便是她不懂礼数,身为皇后,我却不能漠视不理她。你先送去再说,若再有何等情况,你再前来禀明。”穆瑾宁端坐在红木椅内,神色不变的泰然处之,唯有听到这一番话的那一瞬,眸光一凛,端丽的面容上再无任何笑意,冷然说道。

    如今她越来越习惯宫中生活,虽然不能追忆过去,样样都要重新来过,天子担心她太过劳累,不过她执意要开始担起皇后的责任,秦昊尧最终执拗不过她,还是答应了穆瑾宁的请求。如今宫里很平静,但大大小小的事务却也不少,掌事们虽然可以协助皇后,但宫内的事最终决定的人还是她,各个掌事都需要隔三差五到景福宫来禀告事宜,再由她来下令。

    那掌事立刻住了口,像被剪了舌头似的,不再作声,低着头退下。

    宫里头的人渐渐对这位皇后熟悉起来,贞婉皇后无论在宫里宫外,都是一个传奇,她跟天子的情缘也是一波三折,更是经历了生死危机,最终还是稳坐后位,怀上皇帝的骨肉,如今谁也无法撼动她的位置。宫里的四位后妃,自从她回来之后,一个被驱逐出宫,一个被赐死失足,剩下的两位后妃得不到皇帝宠幸,也绝不敢再生是非,宛若后宫没有她们一样安静地活着。这位皇后看似美丽温柔,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,虽然还很年轻,但已经有自己的主见,自成一派,绝不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,她一旦打定主意,也无人可以左右她的决定,并不是一般的女人。

    至今无人再敢提及皇后的出身和过去,皇帝为她洗清身上冤屈和罪名,自然就更容不得有人对贞婉皇后的过去指指点点,或许正因为她经历过那么辛苦的数年时光,才在年少时候打磨成这般坚强的心。人生很难是一帆风顺,正因为辛劳挫折,才能百炼成钢,若是以她如今的身份权势而看,那些辛苦都是值得的。她虽然说一不二,坚强卓绝,但对下人却满怀宽仁,公私分明,最厌恶这宫里的许多奴才倚老卖老出手狠毒,上个月就严厉整治了一个苛待下人重罚婢女导致出了人命的姑姑,令所有掌事和姑姑都对这位年轻的皇后另眼相看,无人再敢欺瞒和轻视穆瑾宁,擅作主张。

    “娘娘,皇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琼音的声音,在穆瑾宁的耳畔响起,她从思绪之中抽离开来,缓缓站起身来,朝着大步走入景福宫的男人福了个身。

    “身子又不方便,往后就别行礼了。”秦昊尧瞥视了穆瑾宁一眼,淡淡说了句,她向来如此,在任何时候都不忘礼数,周到得体,身为他的妻子,从她的身上挑不出半点毛病。

    穆瑾宁轻点螓首,弯唇一笑,眸光之中多了几分温和柔美的光彩,她盈盈走向秦昊尧的身前,娉婷优雅。将柔荑送到秦昊尧的手掌之内,两人依着坐在软榻之上,秦昊尧来的时候自然听到了些许风声,不禁低声数落。

    脸色沉郁,黑眸幽然,他的语气听来像是埋怨,深究下去,却更是对她的关切隐然。“怎么雅馨殿的事,你还要为她着想?朕正因为你如今身体的关系,想在你临盆之后再将宫里的权力交给你,就是怕你凡事亲力亲为,过分劳累。”

    “无论怎么说,她也是北国的金枝玉叶,我并不想亏待她,两国交战,也并非是她能做主的事。”穆瑾宁垂眸一笑,眼神转沉,察觉的到秦昊尧的手掌将她的握地越来越紧,她的这一番话,字字珠玑,道尽世间女子的无奈和凄凉,无论身份卑微抑或高贵,她们总是很难操控自己的命运。

    秦昊尧却一语说破,黑眸之内更多玩味神色,这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见风使舵的,没有权势的主子,连奴才都会落井下石,宝月公主进宫也有好几个月了,正因为雅馨殿外侍卫看守和她的战俘身份,一国公主,却无人问津,雅馨殿外也是门可罗雀,没有任何人会去献这等殷勤。还当宝月公主在宫里活着的人,就唯有穆瑾宁一人了。“朕看你很欣赏她。”

    穆瑾宁清楚她肚子里的任何心思,秦昊尧目光如炬,总是能够一眼看穿,时间久长,她也就习以为常了,或许这么多年的陪伴相处,当真让他们之间的默契胜过别人。红唇旁的笑容更深,两颊的酒窝愈发深了,装满了温暖笑容,在唯有两人独处的时候,她才少了几分端庄优雅,多了几分被宠爱女人的甜美娇俏,她将柔荑从他的掌内抽离出来,给秦昊尧斟了杯茶,娓娓道来。“雅馨殿虽然偏远,却也是皇宫的地盘,她在宫里插翅难飞,兴许一辈子都会在大圣王朝生活。在我看来,她也是个可怜之人。她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,勇气可嘉,定是性情自由,又这么年轻,幽禁她无疑是对她最大的惩罚,我并不担心她还会再生是非,她不像是那等包藏祸心的女人,虽然陌生,我并不觉得她是个歹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终究是太心软。”秦昊尧从穆瑾宁的柔软指尖接过那一盏茶,茶香沁人,他黑眸深沉,望入她的眼底深处,沉声道。在他而言,没有男女之分,一旦谁成为危险的人,就该除之后快。到了关键时刻,他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而善待宽容,放她一马,但他的确没有将更多的时间耗费在北国公主的身上,若是穆瑾宁不提及的话,他定已经快将那个战俘忘的彻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