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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暖花开 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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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打开外堂的大门,她安然地望向漆黑的夜色,路边的白雪泛着光,寒风迎面扑来,她不禁呼吸一滞。

    “琼音,你去问问皇上被何事耽搁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嗓音清冷,丢下这一句话,琼音得了命令,急忙点头答应,取了把伞就想走出景福宫去。

    穆瑾宁正想回头,蓦地眼底汇入一片火光,像是很多个火把上的光点聚拢着浮动着,她定下神来细细观望,惊觉正是在雍安殿的方向,喧嚣在耳畔响起,一片打斗声音,虽然隔得很远,但正因为如今四处安谧无声,她才听得格外仔细。

    怔然凝望着那一片火光,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,穆瑾宁突地心中一沉,仿佛谁用力将她柔软的心钉上了钉板,顿时伤痕累累,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心中的那股力量,鼓动她奋不顾身地走下台阶,疾步匆匆地朝着雍安殿的方向走去,血色尽失,身影摇晃,跌跌撞撞的走到庭院角落,仿佛不过走了百步,体内的力气全部用磬,双脚一软,“咚”的一声,重重的跌在石板上。堆着厚厚一层白雪的石板依旧坚硬,娇嫩的双膝隔着厚实的冬衣也依旧撞得渗出鲜血,她却浑然不觉得疼。

    “娘娘。您要去哪儿啊?”

    琼音跟紫鹃面色大白,朝着穆瑾宁奔跑过来,慌乱中眼看着穆瑾宁跌了一跤,心都吊到嗓子眼了,不禁大声呼喊,一左一右扶着穆瑾宁起身,为她轻轻拍落华服上的白雪,上下统统检查一遍,若不是冬日的棉袄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,跌落在雪地上才不曾摔的厉害,只是双膝上破了皮,出了血。那一刻两个婢女当真是吓坏了,生怕皇后腹中的皇嗣再有个变数,毕竟这个孩子已经快八个月大了,若是再出了个好歹,她们拿性命赔偿也不够。

    穆瑾宁紧紧蹙着眉头,寒风凛冽,她站在景福宫前面的空地之上,环顾四周,她突然发觉自己宛若木然站在一个罕无人迹的白色荒漠,周遭的那些火光,那些人声,那些脚步,都愈发地不真实起来。

    一阵不祥的预感袭击了她,像是被暗中捅了一刀般绝望愤恨,穆瑾宁不禁牙关发冷,一把抓住琼音的手臂,她的力道愈发地大,眼底闷着一层水雾,心中仿佛在淌血。

    “快去找皇上!”

    她的嗓音都在发颤,琼音见主子面色死白,血色尽失,紧紧扣住自己手臂的指节格外用力,恨不能将她的右臂卸下般不遗余力。每一个字,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坚决,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,但琼音不敢再想,急忙点点头,朝着那片火光大步跑去。

    紫鹃留在原地,试图劝服双膝受伤的穆瑾宁回景福宫敷药歇息,只是穆瑾宁却全然不顾,依旧站在那儿守望,仿佛在等待什么。

    “那是皇上!”紫鹃看穆瑾宁如此决绝坚定,无法说服她离开,唯有跟她一道等候,虽然她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在等待什么人。

    雪停下了,但寒风越来越猛烈,在雪地里站了会儿就已然手脚麻木。

    琼音跑开了一盏茶的功夫,如今紫鹃听到夜色之中的脚步声,顺着那灯笼的光芒望过去,却又眼尖地见着琼音沿路返回,再看走在琼音前头的男人,正是天子,紫鹃喜出望外,不禁扬声笑道:“娘娘您看,皇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穆瑾宁紧紧抿着泛白的唇,她眼神直直望着从夜色之中走来的人,秦昊尧的身后跟了好几个侍卫和侍从,琼音也脚步仓促地跟在后头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落在秦昊尧的身上,他越走越近,她才能彻底看清他,看他安然无恙,她才能暗暗舒出一口气来,胸口的千斤巨石已然落下,唯独她依旧麻木,整个人似乎都冻僵了,连心也是。

    看穆瑾宁迟迟沉默不语,秦昊尧走到她的身前,趁着荣公公手里提着的灯笼的光芒打量她的身子,见到她双膝上的斑斑血迹,不禁黑眸转为冷沉犀利,面色愈发铁青。

    “这怎么回事?”这几个字,严厉得仿佛冷箭,从幽深冰冷的黑眸之中射出,听得人心头发寒。

    空地上站着的所有人,都察觉到天子的敌意杀气以及浓烈的愤怒,他将皇后视为珍宝,哪里能容忍她受任何一丁点的伤害?更别提她如今怀胎八月,要是她跟孩子有半点差池,景福宫所有下人死不足惜。

    穆瑾宁拧着眉头,面色掠过一阵苍白,她将眸光移开他的身上,她此刻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,唯独方才的巨大惧意和恐慌,已然让她失去了自己。

    “不关他们的事。”她的嗓音之内满是冷淡,秦昊尧握住穆瑾宁的柔荑,却只触到一片冰凉,他不禁心中纠痛,更不知到底她在这么冷的夜里,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站了多久,几乎整个人都冻僵了。

    秦昊尧偏过俊脸,朝着身后的荣公公说了声,面无表情,宛若千年寒冰。“去叫御医来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你没事吧。”她的眸光清冷,轻轻问了句。

    “宫里潜入了几名刺客,已经全部被逮住了,这不解决了他们朕就来看你了吗?好了,外面风大,进去再说。”他又缓缓说道,注视着她的眸光,灼亮得如同火炬,不愿她继续站在冰天雪地之中。果真方才在雍安殿发生了大事,并非只是她的怀疑和错觉,她愣在原地,心中涌起莫名复杂的情怀和心绪,只觉得大大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她任由秦昊尧握住她的手,两人一道缓步走入景福宫内,在外人注视的时候,她不曾流露半点情绪,唯独在迈入景福宫门槛的下一瞬,她却不动声色地从秦昊尧的手掌之内将手抽离出来,独自走入内室。

    秦昊尧俊眉紧蹙,看得出穆瑾宁的疏离冷淡,跟平日里判若两人,他步步紧跟,瞥视了一眼外堂圆桌上满满当当的酒菜,酒肉菜蔬完好无损,她根本没有动一筷子。

    如今,已经是二更天了。

    看到这一番景象,明明是温馨的,但他的心,突地被针尖刺了一针。

    “是谁派来的刺客?”

    他眼看着穆瑾宁扶着床头坐下,她垂下长睫,并不看他,只是唇边溢出这一句低声询问。

    这一幕,却令秦昊尧更加不安寒心。

    “是静王的党羽,静王当年死在狱中,这些人苟活到现在,只是为有朝一日,可以自己的主子报仇。”说起此事,他毫无动容,静王跟惠王走的很近,他登基之后当然要除去后患,没想过当年还有祸种留在世上,如今将所有人一网打尽,耳根清净许多。

    穆瑾宁却没有开口回应他,依旧垂着螓首,有些无精打采。

    他大步走到穆瑾宁的身前,俯下俊长身子,拨开她的厚实柔软的皮毛粉色外袍,望向双膝上的血迹,黑眸之内只剩下寒意,他沉声道:“哪怕有危险,你也不该径自离开景福宫,要是当真有漏网之鱼挟持你,你让朕要后悔一辈子吗?”

    他庆幸的是,至少那些人是冲着他而来,并没有人伤害在景福宫等待他的穆瑾宁,否则,此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她是他此生最珍视的女人,有心之人以她来要挟他的话,他兴许会失去理智,而中了敌人的计谋。

    她依旧默然不语,唯独端坐在床沿上,甚至不肯看他一眼,像是独自生着闷气,却更显得危险。

    秦昊尧紧紧握住她的双手,蓦地察觉她陷入身侧锦被之中的双手已然用尽了力气,指节泛白,顿觉她不对劲,抬起她的面颊,惊然发觉她的面颊死白,额头满是汗水。她的眼底一片迷离水雾,强忍着疼痛的晶莹泪光,刺伤了秦昊尧的心。

    他当下就掉转身去,俊脸一沉,朝着几名宫女大发雷霆,低喝一声,暴躁而愤怒:“御医呢?怎么还不来?”

    “我真的怕极了……”她费力抬起眼眸看他,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,缓缓伸出手来触碰他,她贴在他的胸膛上,紧紧揪住秦昊尧的华服,破碎飘渺的话,从她的喉咙溢出,像是碎了一地的镜片,轻而易举地割伤了他的身子。她的胸口藏匿着千言万语,只是苦于没有力气坦诚心迹,她不想再追究过去和恩怨爱恨,方才感应到他身处险境的那一刻,她的心那么紧张,那么害怕,那么在意,那些都不是虚假的感情。寒意扼住了她的脖颈,她根本一口气都喘不过去,站在雪地之中,几乎也要被冰雪掩盖,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