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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5章 痛就叫出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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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妇人连忙伸手将她扶住。

    “怕是要生了……”蔚景微微佝偻了身子,喘息。

    在妇人的搀扶下,蔚景回到里屋床上躺下,疼痛才稍稍缓和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你先躺一会儿,我去烧点热水,准备接生的东西,”妇人伸手探了她的脉搏,末了,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透透的汗水,“别怕,现在只是阵痛,生产还有一段时间,有我在,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蔚景朝她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妇人转身离开,蔚景缓缓侧首,看向小屋的窗外。

    窗外阳光明媚,鸟语花香,桃花开得正艳。

    算算时间,此时外面应该也是春天了,只是不知道时日,将来孩子生辰怎么办。

    等妇人将生产要用的一切器具准备好,又将热水烧好进屋,蔚景已经开始阵痛越来越频繁。

    不同于其他的任何一种疼痛,这种陌生又强烈的坠痛几乎要将她撕裂了一般,起初她还能忍受,到后来,痛得她嘴唇都咬破了,意识都有些混沌了起来。

    妇人见她咬得唇瓣都是血,浑身汗湿,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,无一丝干处,却愣是没有一丝声响,低低一叹:“孩子,痛就叫出来,叫出来会舒服点。”

    蔚景大汗淋漓地点了点头,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声音,只双手紧紧攥着薄被的被面,十指指甲尽数崩断。

    妇人摇了摇头,也不再说什么,便忙碌了开来。

    将切好的参片放进香炉里,点着,又将一大块干净的白棉布撕成小片,铜盆、热水、剪刀、小孩子的襁褓等等都准备好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好像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,蔚景只觉得意识也越来越混沌,窗外的鸟鸣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,模模糊糊间,好像天已经黑了下来,屋内已经亮起了烛火,眼前有光影在晃,妇人似乎一直在跟她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好像是让她用力。

    哦,对,用力。

    她要用力。

    拼尽全力。

    “小九,不能睡,坚持,不能让自己睡过去”

    妇人掐她的人中,她似乎又清醒了一些过来,可是还是很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。

    有光影在晃。

    有人叫着景儿,景儿。

    是谁?

    是谁叫她景儿?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,是谁?

    声音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近,仿佛来到了耳边。

    是父皇。

    是父皇在叫她。

    她心中一喜,刚想喊他,却又听到原本温和慈爱的声音骤然一变。

    “明日就等着替你的女儿收尸吧。”

    随着寒冷彻骨的声音,眼前的光影也变得渐渐清晰起来,是一个男人的眉眼,俊美的眉眼、也无情的眉眼。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爱过我?”

    “没有!随你跃下山崖,那是因为朕知道那断岗不高,摔下去不会致死;替你割脉取血,那也因为朕是医者,朕能把握分寸,知道放多少血出来是安全的;而为你夺宫,就更说不上了,没有你,朕一样要夺,这中渊的江山朕坐定了!”

    男人笑,狂狷地笑,原本俊美如俦的脸笑得狰狞可怖。

    忽然,又多了一道笑声,尖锐刺耳。

    是个女人。

    女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晰,是铃铛。

    铃铛挽着男人的胳膊,轻轻靠在男人的肩头,男人弯腰,将她打横抱起,两人一起笑着离开。

    蔚景一时间心痛如钢刀在铰,眼泪夺眶而出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她痛苦地嚎叫出声。

    伴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后,是婴儿嘹亮的啼哭,“哇——”

    就像是天空瞬间一亮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生了,生了……”妇人惊喜地叫着。

    蔚景正在苦海中徜徜徉徉,骤闻这一句,意识也被扯了回来,她蠕动着早已破碎不堪的唇瓣,艰难地开口:“生了?”

    “嗯,生了,是个男孩。”

    蔚景刚想挣扎着看看,又闻妇人的惊叫声:“哎呀,竟然是双胎,还有一个,别动,快别动!”

    “蔚景——”凌澜大叫一声从床榻上坐起来,浑身黏黏嗒嗒都是汗。

    原来是个梦。

    头有些痛,喉咙干涩灼热,他掀了薄被下床,走到桌边,提起桌案上茶壶,倒了一杯凉水,咕噜咕噜一口气饮尽。

    屋内烛火摇曳,窗外夜色凄迷,他扭头看了看墙角的更漏。

    四更的天。

    他开门出了内殿。

    外面守夜的湘潭睡得极浅,一听动静,就醒了过来,以为帝王有什么需要,连忙躬身上前:“皇上。”

    男人瞟了她一眼,脚步未停,“朕出去走走,不用跟着。”

    湘潭怔了怔,见他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,连忙转身去内殿取了男人的披风,可等她出来,男人已经出了外殿的门,拾阶而下,她便站在殿门口没有去追。

    她知道他定是又在思念皇后了。

    这么多个月以来,他一直在找。

    不仅自己找,还调动了大量的隐卫在找,始终都没能找到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她永远也忘不了,几个月前的那个夜里,他们将这个男人从啸影山庄抬回来时的那个模样。

    浑身是血,就像是死了一样。

    因为是帝王之身,恐引起什么慌乱,鹜颜封锁了消息,也没有让回龙吟宫,而是直接让人将他抬到了九景宫。

    听抬回来的人说,是啸影山庄送消息过来,让去抬人的。

    啸影山庄的人说,自上次这个男人跟他们的庄主打了一架以后,他们庄主也是卧榻半月才下床,还以为此事到此作罢,没想到这个男人又去了,还偷偷潜入了山庄的禁地。

    要不是他们的庄主去缠云谷,这个男人绝对死在了那里也没有人知道。

    当时天又下大雪,他几乎被大雪所埋,他们刨了好久,才将他刨出来,刨出来以后,才发现他浑身是血,被镇山兽所伤。

    那一夜,九景宫里灯火通亮,乱做一团,太医们整整救了一宿,人都未醒。

    鹜颜哭了。

    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哭。

    那般坚强冷情的一个女人哭得眼眶红红。

    她便也跟着一起抹眼泪。

    太医们都跪在地上,一个比一个面色凝重,说,看吧,看十二个时辰之内能不能醒来,如果能,便无事,如果不能,那就

    太医们的话没有说完,鹜颜就掀翻了桌上的茶壶杯盏,说:“没有不能!”

    太医们便吓得没有一个人敢吭声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守在九景宫。

    待稍稍平静下来,鹜颜觉得这样会让人生疑,便只留了两个太医,其余人都让回去,然后又连夜召了两个大臣进宫,商量之后决定,暂时对外宣布,皇帝微服私访去了民间,这几日不上朝。

    庆幸的是,男人第二日清晨终于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用太医的话说,那就是一个奇迹。

    她也松了一口气,跟随这个男人多年,什么是奇迹,她早已在他身上见过了不少。

    男人醒来,抓住鹜颜的手,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她不在啸影山庄,三姐,如果是你,你要躲一个人,你会躲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鹜颜顿时就怒了。

    甩开他的手,朝他咆哮:“我不是她,我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“我只知道,只要我存心想躲,你就一定找不到!我只知道,我不想出来,你却一直这样找我逼我,我只会对你更加讨厌;我只知道,若你还真想见我,你至少得先让自己活着,命都没有了,就算哪天我肯出来,我们也是阴阳相见!”

    鹜颜吼完,男人就安静了,很安静。

    男人休养了一个多月才下床。

    自那件事以后,他也变了很多,本来话就不多的他变得更加沉默,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,派出去秘密寻找的隐卫也都陆陆续续撤了回来。

    可只有她知道,他没有放下。

    每夜,他还是宿到九景宫来,她经常看到他拿着皇后的东西,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。

    有时他会一个人出宫,她想,应该也是自己去找去了吧。

    低低一叹,她转身入了殿。

    四更的天,黎明前的黑暗。

    凌澜缓缓走在御花园的花径中,不消片刻,发上、睫毛上、衣袍上就染了薄薄的一层夜露。

    抬手抹了一下脸,一手心的湿凉。

    他顿住脚步,静静而站。

    蔚景,你到底在哪里?

    有时,他甚至怀疑,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?

    如果活着,怎么会一丝痕迹都没有?

    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,根据行云山的地图,所有通向外面的路他都找了一遍,包括旱路,也包括水路。

    这也是他为何怀疑蔚景在啸影山庄的原因。

    因为他发现,从行云山出去的一条水路,有一段竟然经过啸影山庄的缠云谷。

    可是,没有。

    啸影山庄也没有。

    到处都没有。

    他让人找遍了所有客栈、医馆、破庙,他甚至让人每日等在吴记糕点店前面。

    都没有。

    一个大活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,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。

    或许鹜颜说的是对的,她有心想躲,所以他找不到,她若不想出来,他这样大动干戈地找就等于在逼她,只会让她更加讨厌,也更加不会出来。

    所以,他不找了,不大动干戈地找了,他让隐卫都撤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等。

    他等她愿意出来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天有多远,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或许明天,或许一辈子,或许到他死,她都不会出现。

    但是,这个人,他等定了,哪怕一辈子,哪怕地老天荒。

    哪怕他死。

    五月的御花园,百花开得正艳,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花香。

    他深深地呼吸。

    时间过得真快,竟又是一年春天。

    太多的人和事发生了改变,可不管世事怎样变迁,似乎只有这一片御花园十几年来都还是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