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无量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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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烬的柴火在缸下忽明忽暗，噼啪作声。
莫行医藏身于一片氤氲之中，眼观鼻、鼻观心，蒸汽与汤汁随着他有节奏的吐纳，从每个伤口，每处毛孔内渗入，复又排出。
侧屋内回荡着《大宝积经?无量劫?轮回卷》的声声偈语。
“假使经百劫，所作业不亡。”
“因缘会遇时，果报还自受”
“…………”
此时，墨色汤汁内仿若有无数条游蛇钻进莫行医的右臂中，与那条狰狞的大蛇做着殊死搏斗，右臂和肩胛处的每一段经脉都化作了战场，它们相互纠缠、相互啃咬，胶着的拉锯战将战火蔓延到了臂膀的的每一处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游蛇加入，原本气盛的大蛇渐渐式微，但它一次又一次不甘的疯狂反扑，如困兽之斗，如附骨之疽，死死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那片领土。
莫行医的脸时而血红如残阳，时而苍白如冰雪。
无数道凌乱的画面在氤氲里出现，族人惊恐的呼喊着在冲天的火光中成片倒下……，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在刀光剑影中时断时续……，肝胆相照的同袍们用肉躯筑起道道防线……，马蹄翻飞踏破了草原的黑夜……，一支夺命箭射来，狠狠的扎入了右肩……，冰冷的匕刃甩出，诡异的滑过了那蓄满虬髯的脸……
偈语声声，叫人神清气静的禅念逐渐把眼前的画面抹去，莫行医的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。
青翠的竹林环抱着这方陋室，春风漫步其间，卷起带有绒毛的竹叶簌簌作响，雨水顺着叶脉滴落，滋润着修竹下、乱石边，各处偷偷冒出芽尖儿的春笋。
雨停了。
……
……
长桑跟随印光禅师学习了两日，期间在他的指导下诊过四例病患，碰到过数起疑难杂症都被印光一一化解，老禅师引据论典，将自己的经验无私的灌输给长桑，使他将临床症状与医经所载的学问两相结合、融会贯通，令他心里由衷的佩服。
盂兰盆会已至第三日，尚留在石泾村的病者明显减少了很多。
卯时时分，长桑用过早饭，依旧没有看到莫行医的身影，心头略感不安。
他来到印光禅师休憩的简易木屋外，叩门而入，揖礼道：“禅师爷爷，莫叔叔至今尚未回村，长桑想回寺里去寻他。”
“阿弥陀佛，如此也好，你去找澄心师兄陪你一同上山吧。”
“不用了，今天盂兰盆会最后一天，还是让澄心师兄跟着禅师爷爷医治病患吧。平日下山钓鱼，这条路桑儿一个人都已走惯了。”
印光禅师沉吟了片刻，说道：“那你路上小心。”
“嗯，桑儿知道。”
长桑退出屋外，替印光禅师掩上门，便踏上了山道。
来到山门外，从守寺沙弥口中打听到莫行医回来后便进了竹林，已有两日未见，若不是莫行医往日交代过不得随意入屋，早有弟子前去查看了。
长桑一时心切，也顾不得其它，急急寻到树林深处的篱笆外，果真闻到一股淡淡的如沙弥所说的刺鼻味道。
循着这股异味，长桑推开侧屋门，并没有看到莫行医的踪迹，却看见大缸内黝黑的药汤。
难道这是莫叔叔治病用的？莫非他也同自己一样，需要以药汁来浸浴么？
好奇心起，长桑便走上前去，打算伸手捞起药汤分辨一下。
就在此时，门口闪过一道身影，宽口大袖带起撕裂的风声。
“住手！”
啪的一声，长桑的手臂被重重拍开。
他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，霍然回头，却瞧见正是自己找寻的莫行医矗立在大缸旁，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己。
莫行医一个箭步过去扶起他，替他拍去尘土，神情紧张得把他从头到脚查看了个遍。
长桑疑惑的问道：“莫叔叔，你是不是病了，这药汁……”
“快随我出去。”
莫行医拉着长桑的手臂来到主屋，两人相对坐于蒲团之上。
“这药汤有毒，常人不可触碰，即便久闻药味都会中毒不适。你是何时进去的，有没气浮的感觉？”
没想到这药汤居然毒性如此之剧，长桑闻言不禁感到一丝后怕，吐息片刻自查无碍之后摇了摇头。
莫行医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既然这药汤剧毒如斯，莫叔叔熬来做什么用？”
莫行医知晓长桑有千般疑虑要问，他斟了两盏清茶，自行饮了一口后解释道：“我早年不慎中毒，寻了无数方法都无法解除，结识印光禅师后，几番尝试，也只能通过以毒攻毒的法子来压制住。因此在这寺院深处辟了一处清静地，一来是为了研究医技，再者也是唯恐生人误入。”
他此时貌似面色平静、语气淡然，但其实以毒攻毒，谈何容易，既然无法互解，便只能在体内互相杀伐。这其中的残酷滋味，未领教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。
“莫叔叔中的是什么毒，竟然连禅师爷爷也束手无策？”
莫行医持茶盏的手略微一僵，起身来到窗前。对于身中之毒他十分了然，然而又怎能让长桑知晓呢。
他失神地眺望着远方，然后摇了摇头。
此刻长桑正歪着头，眉间微蹙，猜测着究竟是什么毒居然无法尽除。
莫行医缓缓转过身，正好瞧见长桑专注的样子，感到心头一暖，开口解释道：“这不是一味毒，而是从许多材料中提炼融合调制而成的混合毒，具体是哪些材料，尚不可知。是早年我在北凉参军时，不慎中箭染上的。幸好及时遇见当地的羌族释比大夫出手解救，才保全性命，后来又得印光禅师调理，方才弃武从医，寄身于岚柯寺内。”
长桑站起身来，关切的问道：“那莫叔叔现在好些了么？伤在哪里？能不能让我看看？”
莫行医强忍着肩胛骨间尚未消退的火辣，柔声说道：“不必担心，已经无妨了。”
长桑绽开笑颜，说道：“桑儿努力学医，日后必定治好莫叔叔的病。”一双清澈的虎目望向莫行医，散发出自信的光芒。
莫行医怜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，甚是宽慰。
“为医者，当心怀天下，莫叔叔等着这一天，哈哈哈。”
爽朗的释怀声从木屋内响起，透出窗外，传至林海里，竹林摇曳，沙沙声起，犹如波涛簇拥着波涛轻抚沙滩，此起彼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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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行医藏身于一片氤氲之中，眼观鼻、鼻观心，蒸汽与汤汁随着他有节奏的吐纳，从每个伤口，每处毛孔内渗入，复又排出。
侧屋内回荡着《大宝积经?无量劫?轮回卷》的声声偈语。
“假使经百劫，所作业不亡。”
“因缘会遇时，果报还自受”
“…………”
此时，墨色汤汁内仿若有无数条游蛇钻进莫行医的右臂中，与那条狰狞的大蛇做着殊死搏斗，右臂和肩胛处的每一段经脉都化作了战场，它们相互纠缠、相互啃咬，胶着的拉锯战将战火蔓延到了臂膀的的每一处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游蛇加入，原本气盛的大蛇渐渐式微，但它一次又一次不甘的疯狂反扑，如困兽之斗，如附骨之疽，死死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那片领土。
莫行医的脸时而血红如残阳，时而苍白如冰雪。
无数道凌乱的画面在氤氲里出现，族人惊恐的呼喊着在冲天的火光中成片倒下……，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在刀光剑影中时断时续……，肝胆相照的同袍们用肉躯筑起道道防线……，马蹄翻飞踏破了草原的黑夜……，一支夺命箭射来，狠狠的扎入了右肩……，冰冷的匕刃甩出，诡异的滑过了那蓄满虬髯的脸……
偈语声声，叫人神清气静的禅念逐渐把眼前的画面抹去，莫行医的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。
青翠的竹林环抱着这方陋室，春风漫步其间，卷起带有绒毛的竹叶簌簌作响，雨水顺着叶脉滴落，滋润着修竹下、乱石边，各处偷偷冒出芽尖儿的春笋。
雨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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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桑跟随印光禅师学习了两日，期间在他的指导下诊过四例病患，碰到过数起疑难杂症都被印光一一化解，老禅师引据论典，将自己的经验无私的灌输给长桑，使他将临床症状与医经所载的学问两相结合、融会贯通，令他心里由衷的佩服。
盂兰盆会已至第三日，尚留在石泾村的病者明显减少了很多。
卯时时分，长桑用过早饭，依旧没有看到莫行医的身影，心头略感不安。
他来到印光禅师休憩的简易木屋外，叩门而入，揖礼道：“禅师爷爷，莫叔叔至今尚未回村，长桑想回寺里去寻他。”
“阿弥陀佛，如此也好，你去找澄心师兄陪你一同上山吧。”
“不用了，今天盂兰盆会最后一天，还是让澄心师兄跟着禅师爷爷医治病患吧。平日下山钓鱼，这条路桑儿一个人都已走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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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桑退出屋外，替印光禅师掩上门，便踏上了山道。
来到山门外，从守寺沙弥口中打听到莫行医回来后便进了竹林，已有两日未见，若不是莫行医往日交代过不得随意入屋，早有弟子前去查看了。
长桑一时心切，也顾不得其它，急急寻到树林深处的篱笆外，果真闻到一股淡淡的如沙弥所说的刺鼻味道。
循着这股异味，长桑推开侧屋门，并没有看到莫行医的踪迹，却看见大缸内黝黑的药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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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，霍然回头，却瞧见正是自己找寻的莫行医矗立在大缸旁，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己。
莫行医一个箭步过去扶起他，替他拍去尘土，神情紧张得把他从头到脚查看了个遍。
长桑疑惑的问道：“莫叔叔，你是不是病了，这药汁……”
“快随我出去。”
莫行医拉着长桑的手臂来到主屋，两人相对坐于蒲团之上。
“这药汤有毒，常人不可触碰，即便久闻药味都会中毒不适。你是何时进去的，有没气浮的感觉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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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行医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既然这药汤剧毒如斯，莫叔叔熬来做什么用？”
莫行医知晓长桑有千般疑虑要问，他斟了两盏清茶，自行饮了一口后解释道：“我早年不慎中毒，寻了无数方法都无法解除，结识印光禅师后，几番尝试，也只能通过以毒攻毒的法子来压制住。因此在这寺院深处辟了一处清静地，一来是为了研究医技，再者也是唯恐生人误入。”
他此时貌似面色平静、语气淡然，但其实以毒攻毒，谈何容易，既然无法互解，便只能在体内互相杀伐。这其中的残酷滋味，未领教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。
“莫叔叔中的是什么毒，竟然连禅师爷爷也束手无策？”
莫行医持茶盏的手略微一僵，起身来到窗前。对于身中之毒他十分了然，然而又怎能让长桑知晓呢。
他失神地眺望着远方，然后摇了摇头。
此刻长桑正歪着头，眉间微蹙，猜测着究竟是什么毒居然无法尽除。
莫行医缓缓转过身，正好瞧见长桑专注的样子，感到心头一暖，开口解释道：“这不是一味毒，而是从许多材料中提炼融合调制而成的混合毒，具体是哪些材料，尚不可知。是早年我在北凉参军时，不慎中箭染上的。幸好及时遇见当地的羌族释比大夫出手解救，才保全性命，后来又得印光禅师调理，方才弃武从医，寄身于岚柯寺内。”
长桑站起身来，关切的问道：“那莫叔叔现在好些了么？伤在哪里？能不能让我看看？”
莫行医强忍着肩胛骨间尚未消退的火辣，柔声说道：“不必担心，已经无妨了。”
长桑绽开笑颜，说道：“桑儿努力学医，日后必定治好莫叔叔的病。”一双清澈的虎目望向莫行医，散发出自信的光芒。
莫行医怜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，甚是宽慰。
“为医者，当心怀天下，莫叔叔等着这一天，哈哈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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