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七星牙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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厚重的毡子把还有些凉意的南风挡在牙帐之外，帐内燃着四盆炭火，匈奴单于端坐在北首一张由纯白的雪豹皮铺就的榻上，转动着手中的酒杯，神情平静的望着座下七大部落首领。
在他身边，一名剑眉星目的黄袍少年却显得有些焦躁，时不时的挑眉望向牙帐门口处，而右侧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，将自己的身子藏在厚重的裘皮之中，炭盆内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个褶皱，他耷拉着眼皮，仿佛将要睡着一般。
牙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，依稀能看出草原山岭河川的地貌，诸部首领围坐在两侧，面前座几上的羊腿只剩下一堆碎骨，美味的西域酒水也已将尽。
他们已在此处枯等了数日，耐心已被渐渐的蚕食一空。
不知是谁在帐内重重的拍打了一记几案，沉声喝道：“娘的，还要叫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，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可是受够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帐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，帐内诸人常年征战，一对耳朵早已如同高原雪兔那般灵敏，自然能测算出那队骑兵距离王帐已不足百丈，然而啼声如雷，丝毫没有减速的征兆。
七部首领和那名少年不约而同的将手悬在桌畔的武器之上。单于放下手中酒杯，身侧的老者长眉一挑，露出惺忪的昏黄眼瞳。
数声轻吁，几声战马响鼻过后，厚重的王帐门毡被人掀起，带着草木气息的凉风顿时灌入帐内，将原本烧的正旺的炭火压得忽明忽暗。
两名健硕的灰衣汉子步入牙帐后分立左右，将身后一名同样穿着灰衣的中年人让进帐内。
中年人取下连衣裘皮帽，露出白净的面容，站立在匈奴金帐王庭牙帐门口。他双手抱拳，不卑不亢的微微执礼道：“见过毗伽单于。”然后站直了身子，重新抬起头来。
门毡被放下，炭火重新升腾起来，帐内众人直到此时才将来人看了个分明。
身处匈奴七星牙帐门口的，赫然便是六万大汉北凉军，贺兰山缺边军的首席智囊军师——韩琼。
“哈哈，韩军师亲自造访，不枉本王苦等多日啊。来人，赐座。”
韩琼走到空着的一张座席之旁，略一作揖，道：“换防过后，在下领得军务，未及休整便轻身而来，望单于海涵。”说完，也不顾帐内诸首领，独自施施然坐了下来。
毗伽单于一举酒杯，说道：“韩军师远道而来，一路劳顿，本王敬你一杯，干。”诸部首领闻言，也纷纷举起酒杯。
韩琼也不做推辞，注满一杯，起身道谢，遥遥敬了敬在座诸人，仰脖饮尽杯中酒。
礼数已尽，毗伽单于将在座的诸部首领一一作了介绍。
分别是钦察部落可朱浑，乌古斯部落乌落兰，突骑施部落丘目陵鹿丹，葛逻禄部落其连哒，卡拉吉部落金律赛，样磨部落拔略乃尹，处月部落赫连。
来到巨大的沙盘前，匈奴单于感概道：“韩军师，这些都是你熟识的老朋友，可惜费连拔、吐谷浑恒丹、和阿伏干这三位老伙计，却是再也见不到啦。当年我助你铲除墨寅，你家二皇子竟然接连毁我五座部落，十多万子民，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。”
北方大草原原本被十座匈奴部落瓜分，每座部落都幅员辽阔，铁骑数万，牛羊无数，草原人称之为十姓部落。其余实力弱小的部落，各自依附于这些统治者以谋生计。
自北凉军为原统帅墨寅复仇，含愤拔除匈奴部落五座，这其中三座便是原本实力出众，位列十姓部落的沙陀部落、延陀部落和伊吾部落。毗伽单于提及的三人即是这三大部落的首领，而原本的十姓部落，之后便演变为如今的七星牙帐。
毗伽单于的一席话令牙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。
但韩琼慢慢的落下酒杯，淡淡的笑道：“哈哈，韩某恭喜单于。”
七大部落首领闻言不禁神色一变，黄袍少年反手欲拔阔刀，却被一只苍老干枯的手一把摁住。
单于面部表情无甚变化，平静的问道：“哦？本王有何喜可贺？”阴鸷的双目紧紧盯住韩琼，彷佛盯着猎物一般。
韩琼迎着这道恐怖的目光，没有丝毫惧色，依旧安坐在盛满食物的座几之后，带着一丝笑容，说道：“十姓部落兴盛多年，子息、牛羊、战马繁衍无数，但草原虽大，也有穷尽时。各族之间虽有金帐王庭的调停、安抚，表面上相安无事，其实暗地里却是暗潮涌动、摩擦不断。不论是为谋利益或是为求生计，难免会心怀鬼胎，心生异心。”
说到此处，他不经意的扫视了一遍各部落首领。
众人面面相觑，神情尴尬，纷纷躲闪着韩琼犀利的目光。
韩琼泰然自若的从果盘中挑出一枚颜色鲜艳的异果放入口中，细细的品味着流淌在齿颊间酸甜芬芳的果味，才又说道：“二皇子此举，只不过是替毗伽单于铲除异己罢了。单于大人不废一兵一卒，就重拾草原万众民心精诚归一，子民、牲畜也重获更宽广的沃土。如今兵更强马更壮，岂不是可喜可贺。”
毗伽单于看向身前的沙盘，眼中精芒闪烁。突然仰天大笑起来，忽又叹道：“韩军师果真巧言善辩，仅凭三寸簧舌便将本王五座部落付之一炬，佩服佩服。”
“大人过奖。”
单于走到韩琼几前，亲自替他斟满酒杯，递了过去，郑重地说：“草原人多粗鄙，论谋略都不及先生之万一，若是本王能有韩军师这样的人物辅佐，一统草原必将指日可待，先生如能屈就，他日草原的异姓王，非先生莫属。”
韩琼不得不起身接过酒杯，饮了一口。
“单于大人抬爱，在下受宠若惊，然而食君之禄，忠君之事。况且，在下论武功，不及草原健儿，论谋略，万不敢比肩教宗大人。韩某尚有自知之明，大人又何苦取笑于我。”
说罢，朝着王座一旁，佝偻着身躯的老者揖了一礼。
原来，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，便是曾经辅佐过三朝单于的萨满教教宗——孟和腾格里，匈奴语意为长生天。
金帐王庭是草原的权柄象征，而他，则是大草原唯一的信仰。
萨满教宗缓缓的眨了下眼皮，不知道算是礼节性的回礼，或是，又要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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厚重的毡子把还有些凉意的南风挡在牙帐之外，帐内燃着四盆炭火，匈奴单于端坐在北首一张由纯白的雪豹皮铺就的榻上，转动着手中的酒杯，神情平静的望着座下七大部落首领。
在他身边，一名剑眉星目的黄袍少年却显得有些焦躁，时不时的挑眉望向牙帐门口处，而右侧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，将自己的身子藏在厚重的裘皮之中，炭盆内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个褶皱，他耷拉着眼皮，仿佛将要睡着一般。
牙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，依稀能看出草原山岭河川的地貌，诸部首领围坐在两侧，面前座几上的羊腿只剩下一堆碎骨，美味的西域酒水也已将尽。
他们已在此处枯等了数日，耐心已被渐渐的蚕食一空。
不知是谁在帐内重重的拍打了一记几案，沉声喝道：“娘的，还要叫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，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可是受够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帐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，帐内诸人常年征战，一对耳朵早已如同高原雪兔那般灵敏，自然能测算出那队骑兵距离王帐已不足百丈，然而啼声如雷，丝毫没有减速的征兆。
七部首领和那名少年不约而同的将手悬在桌畔的武器之上。单于放下手中酒杯，身侧的老者长眉一挑，露出惺忪的昏黄眼瞳。
数声轻吁，几声战马响鼻过后，厚重的王帐门毡被人掀起，带着草木气息的凉风顿时灌入帐内，将原本烧的正旺的炭火压得忽明忽暗。
两名健硕的灰衣汉子步入牙帐后分立左右，将身后一名同样穿着灰衣的中年人让进帐内。
中年人取下连衣裘皮帽，露出白净的面容，站立在匈奴金帐王庭牙帐门口。他双手抱拳，不卑不亢的微微执礼道：“见过毗伽单于。”然后站直了身子，重新抬起头来。
门毡被放下，炭火重新升腾起来，帐内众人直到此时才将来人看了个分明。
身处匈奴七星牙帐门口的，赫然便是六万大汉北凉军，贺兰山缺边军的首席智囊军师——韩琼。
“哈哈，韩军师亲自造访，不枉本王苦等多日啊。来人，赐座。”
韩琼走到空着的一张座席之旁，略一作揖，道：“换防过后，在下领得军务，未及休整便轻身而来，望单于海涵。”说完，也不顾帐内诸首领，独自施施然坐了下来。
毗伽单于一举酒杯，说道：“韩军师远道而来，一路劳顿，本王敬你一杯，干。”诸部首领闻言，也纷纷举起酒杯。
韩琼也不做推辞，注满一杯，起身道谢，遥遥敬了敬在座诸人，仰脖饮尽杯中酒。
礼数已尽，毗伽单于将在座的诸部首领一一作了介绍。
分别是钦察部落可朱浑，乌古斯部落乌落兰，突骑施部落丘目陵鹿丹，葛逻禄部落其连哒，卡拉吉部落金律赛，样磨部落拔略乃尹，处月部落赫连。
来到巨大的沙盘前，匈奴单于感概道：“韩军师，这些都是你熟识的老朋友，可惜费连拔、吐谷浑恒丹、和阿伏干这三位老伙计，却是再也见不到啦。当年我助你铲除墨寅，你家二皇子竟然接连毁我五座部落，十多万子民，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。”
北方大草原原本被十座匈奴部落瓜分，每座部落都幅员辽阔，铁骑数万，牛羊无数，草原人称之为十姓部落。其余实力弱小的部落，各自依附于这些统治者以谋生计。
自北凉军为原统帅墨寅复仇，含愤拔除匈奴部落五座，这其中三座便是原本实力出众，位列十姓部落的沙陀部落、延陀部落和伊吾部落。毗伽单于提及的三人即是这三大部落的首领，而原本的十姓部落，之后便演变为如今的七星牙帐。
毗伽单于的一席话令牙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。
但韩琼慢慢的落下酒杯，淡淡的笑道：“哈哈，韩某恭喜单于。”
七大部落首领闻言不禁神色一变，黄袍少年反手欲拔阔刀，却被一只苍老干枯的手一把摁住。
单于面部表情无甚变化，平静的问道：“哦？本王有何喜可贺？”阴鸷的双目紧紧盯住韩琼，彷佛盯着猎物一般。
韩琼迎着这道恐怖的目光，没有丝毫惧色，依旧安坐在盛满食物的座几之后，带着一丝笑容，说道：“十姓部落兴盛多年，子息、牛羊、战马繁衍无数，但草原虽大，也有穷尽时。各族之间虽有金帐王庭的调停、安抚，表面上相安无事，其实暗地里却是暗潮涌动、摩擦不断。不论是为谋利益或是为求生计，难免会心怀鬼胎，心生异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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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面面相觑，神情尴尬，纷纷躲闪着韩琼犀利的目光。
韩琼泰然自若的从果盘中挑出一枚颜色鲜艳的异果放入口中，细细的品味着流淌在齿颊间酸甜芬芳的果味，才又说道：“二皇子此举，只不过是替毗伽单于铲除异己罢了。单于大人不废一兵一卒，就重拾草原万众民心精诚归一，子民、牲畜也重获更宽广的沃土。如今兵更强马更壮，岂不是可喜可贺。”
毗伽单于看向身前的沙盘，眼中精芒闪烁。突然仰天大笑起来，忽又叹道：“韩军师果真巧言善辩，仅凭三寸簧舌便将本王五座部落付之一炬，佩服佩服。”
“大人过奖。”
单于走到韩琼几前，亲自替他斟满酒杯，递了过去，郑重地说：“草原人多粗鄙，论谋略都不及先生之万一，若是本王能有韩军师这样的人物辅佐，一统草原必将指日可待，先生如能屈就，他日草原的异姓王，非先生莫属。”
韩琼不得不起身接过酒杯，饮了一口。
“单于大人抬爱，在下受宠若惊，然而食君之禄，忠君之事。况且，在下论武功，不及草原健儿，论谋略，万不敢比肩教宗大人。韩某尚有自知之明，大人又何苦取笑于我。”
说罢，朝着王座一旁，佝偻着身躯的老者揖了一礼。
原来，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，便是曾经辅佐过三朝单于的萨满教教宗——孟和腾格里，匈奴语意为长生天。
金帐王庭是草原的权柄象征，而他，则是大草原唯一的信仰。
萨满教宗缓缓的眨了下眼皮，不知道算是礼节性的回礼，或是，又要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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