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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:陶家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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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善化一等一繁华的十字大街上,一座辟地十数亩,高楼层叠,院深亭秀的建筑群上。红字飞舞,舞狮喧闹。

    满县名流,尽皆过来捧场。便是陶家嫡长孙陶凌峰,也带着陶家几个兄弟过来。只是六房一系之人依旧称病不出,据说已经在收拾家业,要移居府城了。

    而苏浚,也是深居简出,似乎并不打算再理会这凡尘俗物。

    这是楚练绸庄今日开业的日子,苏默放手将绸庄交给苏水华搭理。而苏水繁,也因为此次忠心耿耿,用力办事,被评为宗族常务执事。负责一应族中俗物,而苏默则渐渐脱离视线,开始专心学习。

    在醉仙楼顶楼会议之后,苏默更是直接找了陶然,大礼参拜,束脩备上。开始短暂地补习生涯,而曾经在书院开过讲座的陶然也的确厉害,经义熟稔,各种典章释义信手拈来。

    至于此次陶凌峰在楚练绸庄里入股的两成股份,那就不多说了。

    总之,这些时日苏默在陶然的私宅之中学习非常认真,而陶然也是倾力教授。对于苏默一些来自后世的观点,更是颇为赞赏。

    而经过短时间的强化补习之后,两人便开始了比较轻松的讨论时间。大抵是苏默提出问题,两人讨论,气氛轻松。

    这便是陶然教学的一个特点,他并不喜欢那种刻板严肃的师生关系。也不觉得刻板的权威观念会对经义释义有好的帮助。

    “《论语?泰伯》,“子曰:兴于诗,立于礼,成于乐。子曰:民可,使由之,不可,使知之。”今日是苏默即将完成补习的时候,两人的讨论氛围比较轻松,而苏默,便提出了一个后世比较著名的分歧:“不知先生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“等等!”陶然凝眉:“你是说,民可,使由之,不可,使知之?这个分段倒是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陶然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分段改变以后带来的巨大变化。

    苏默点点头:“不错,句读之不解。可谓是令天下人释义艰难之一大顽症!”

    “哦?”陶然看着一本正经的苏默,笑笑:“这件事情可不简单。只不过,小家伙恐怕不知道,先秦之时便有符号分隔段落了吧?《宋史?何基传》称赞何基:“凡所读书,无不加标点。义显自明,有不待论说而自见。””

    “汉之许慎也把标点符号收入《说文解字》,收了‘、’号,解释:‘有所绝止、而识之也。’还收了‘()’号,解释:‘钩识也’。钩识者,用钩表识其处也。……今人读书有所钩勒,即此。”

    陶然不愧是闻名湖广的大儒,史料文册信手拈来。这些典故,苏默很多只是听闻,连记忆都无。但陶然便很快一一道出。

    苏默神情一愣,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在先秦之时起,便有了标点符号的产生。分段落的作用和意义古人并非不知道,甚至史料之中,都有记录。

    苏默这个穿越客显然没想到自己祭出穿越利器竟然会遭遇如此挫败,有些颓然,苏默老实摇头:“学生的确不知,想不到先辈竟然这么早便想到了这个问题。只是为何,天下之古文依旧没有句读之法?”

    陶然轻叹一声,目光很是赞赏。苏默这性子他很喜欢,肯开动脑筋,十分聪慧。临走这次讨论,竟然还拿出了句读之法的议题。

    而且,即便是被指出了错处,也没有恼羞成怒继续死守。这种诚恳的态度十分难度。

    提及句读,陶然直指关键:“这千年传承,战乱频繁。文章句读之法,又不在主流关节之处,自然少人保护,难以传承。再者,古时便是书文字都艰难,若非蔡伦,只怕天下文章,万一都存不住。”

    苏默连连称是,技术问题的确是文化传承一个难以逾越的关卡。而千年之变,战争纷乱。就更让这传承显得艰难起来!

    但苏默转而便想到一个问题:“宋人都有知晓,可为何今人却不知?“

    “敝扫自珍啊!”陶然轻叹一声:“各豪门巨室但凡掌握句读之法的,哪个愿意轻易教出来?这可是家族百年兴盛的不二法门,武家尚且知道武艺传承之机密,书香门第哪里能不明白这知识之关键?”

    “历来都道穷文富武,可实际上,所谓穷文,也绝非轻易之负担。你可知道寒门素户习文之艰难?一家少了一个壮劳力去耕织,要购置书籍,求学拜师,要买纸墨笔砚。哪个不要花钱的?豪门巨室不仅有先天之上的钱粮之便利,更有掌握了释义话语权的便利。自然,这句读之法当然是各家藏着。天下之句读,五花八门,难以统一。古今之混论,都需要儒者自己去辨析!”陶然看着苏默,目光烁烁:“你若是去做,将会惠及天下读书人。这是一件好事,只不过来自豪门巨室的压力绝非你可以轻易抵挡的。我朝不同宋时啊,慢慢做,切莫叫人知晓了。这是泽被天下的好事,也是招惹祸端的源头!”

    苏默沉声应是,神情肃穆。

    印象之中的明朝,可不是这般的啊。苏默轻叹一声,这个世界能开金手指的地方还真不多。

    能用的,唯有自己的脑子了!苏默心中暗自记下,转而,便发觉陶然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,这才发觉,原来自己偏题了!

    “民可,使由之。不可,使知之。这本当是两句话,但历代儒者,为了愚民之策。都不遗余力地践行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这一句话的意思!”苏默总结:“核心,便在历代执政者。无论是天子,还是儒生。都不喜欢百姓掌握住话语权,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。老百姓只要服从便可,任何质疑乃是辩驳,都会被视作忤逆,反叛!”

    “很有新意!”陶然颔首:“但这并不符合《论语》中夫子所表达出思想。民可使,由之。不可使,知之。这实际上是夫子爱民之本意啊,同样可以解释为:官府驱使民力,百姓可以做到的,便由之,可以去做。超出百姓承受能力之外的,便要明白,不去做。这一解,才符合《论语》整体上所表达的思想。”

    “只不过,经义是古人所言。如何释义,自然应当有今人来述说!”陶然随即笑呵呵地看向苏默。

    苏默深深了然,的确。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实际上便是历代天子为了江山稳固这才下的决断,但世易时移,百姓民智渐开,在这么做下去,显然是不行了。

    若是苏默用圣人的名头来阐述自己的政治思想,这自然是一个极佳的办法。

    苏默拜谢,这是陶然最后教给他最为深刻的一课。

    却不料,如此肃穆的情况之下,陶然挤了挤眼睛:“文家娘子可就要走了,还不快去尹家作坊里挑些湘绣送去?”

    苏默挠挠头,嘿嘿直笑起来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