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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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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唐逸,二十一岁,华夏安河大学肄业。现居湖溪县牛安河村。赵桂枝,六十二岁,无业。现居湖溪县牛安河……唐先生,赵女士,这是双方资料,有没有异议?”

    “没有异议……”

    “请双方交换签字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京市上午九点,湖溪宁德公证处,唐逸看着手中文件,神色微愣。这是自己第一次来湖溪公证,等待他的不是中奖,不是投标,而是这份特殊文件。

    “快签啊。”愣神中,旁边传来一道着急的女声。

    唐逸转头。这是一个六十出头的乡村妇人。妇人穿着一件夸张的玫红外套,戴着包浆的银首饰,浓眉高颧骨,整体透着艳俗。艳俗中还带着一股不好惹的架势……这是自己祖母赵桂枝。

    “呵,后悔了?”赵桂枝见唐逸不动弹,皱了皱眉。不悦中带着一丝紧张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唐逸深呼口气,接着打开文件最后一页,毫不犹豫的签字。

    “签字完成。从今日起,春风小区九十六号三单元六号归赵桂枝所有。牛安河东郊华星厂房归唐逸所有,双方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异议。”

    公证员接过,还没有陈述完,赵桂枝直接抢话。

    “这是复印件。”公证员皱了皱眉,接着将文件一式两份。

    唐逸接过,确认无误后,和赵桂芬一前一后离开。

    “折腾了一上午。”

    湖溪公证处门口,赵桂枝兴奋的举着签署文件。其对面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。男子大背头,黑皮鞋,体型微胖,一副乡村暴发户的样子。

    这是唐逸二叔,唐大河。

    赵桂枝一生育有唐大海唐大河两个儿子。

    唐大海为人老实木讷,从小受赵桂枝不喜。长大分家后,唐大海和母亲刘晓娟分了茅草老宅,唐大河分得砖瓦新房。逢年过节,唐大海孝顺的猪羊牛肉也都上了唐大河餐桌。

    赵桂枝偏心摆在明面上。唐大海心里门清,但作为长子,都是能让则让。唐大海木讷,但踏实肯干。在之后的二十年里,先是摆摊卖牛轧糖,之后创办华星电子厂,主做电动牙刷代工。

    前些年房价没涨,唐爸唐妈花三十万买了个一百五十平的高层小区。他打算等唐逸毕业,一家人高高兴兴搬进去。可没等唐逸毕业,两人就出事了。

    半个月前,唐大海和刘晓娟出门拉业务,路遇一辆疲劳大卡,双方就这么撞上……唐大海夫妻当场死亡。

    唐逸忍痛处理后事。

    唐爸唐妈刚入土,赵桂枝就跳出分遗产。按照法律规制定,唐逸和赵桂枝同为遗产继承人。

    根据财产清算,华星已经负债累累。华星主做电动牙刷加工,前两年小赚一笔,但现在牙刷厂多,再加上华星全是贴牌,上游订单一断,整个电子厂经脉大伤。

    现在华星不仅没盈利,还负债九十六万。

    经过一周统计,唐家遗产如下:账户余额六千八+华星电子厂+负九十六万+春风房子。

    这两年房价大涨,春风房子可以卖一百一十万。唐逸原想卖房还钱,只是赵桂枝撕脸撒泼。经过半个月的拉锯。最终,唐逸获得电子厂+负九十六万。赵桂枝得到了春风商品房。

    华星电子厂虽是二十亩大厂,但穷乡僻壤,地皮+设备总值三十万。这么一加减,唐逸大亏。

    “小逸出来了。”此时公证处门口,唐大河见唐逸出来,一脸和悦的招呼。

    唐逸顿住脚步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“你二叔跟你说话,叫人呀。”赵桂枝见唐逸沉默,一脸不乐意的催促。唐逸长得不错,但脾气跟唐大海一样,轴的讨厌。

    唐逸看了赵桂枝一眼,仿佛第一次认识来人。

    “小逸这段时间太累了。你婶在家烧了红烧鱼,回去吃?”唐大河有些尴尬,开始打圆场。一边开口,一边朝唐逸肩头搭去。

    “啪――”

    唐大河刚要搭下,唐逸不留情面的侧开。其右手也搭了个空。

    秋风萧瑟,唐大河脸都绿了。

    “唐逸。你个小崽子……”赵桂枝脾气上来。这唐逸从一开始就不阴不阳,给谁甩脸子呢?

    “赵桂枝。”赵桂枝准备动手,唐逸突然抬头。

    “你喊什么?”赵桂枝一愣。现在……自己被一个小辈喊全名?

    “赵桂枝,遗产公证,第六项。”唐逸冷淡提醒。

    赵桂枝脸色难看。

    公证第六项:经唐逸,赵桂枝共同决定,自文件签署日起,双方不具有赡养及财产纠葛。

    这是一份断绝声明。也是唐逸接收厂房负债,放弃房产的唯一条件。赵桂枝知道这项公证,只是自己是唐逸祖母。他还真因这几个字不认亲?

    “唐逸,要是不想吃鱼。咱们去绿谷餐馆,点点狮子头?”唐大河一脸冰释前嫌的说着。他主做钢材生意,整体交谈十分的‘江湖气’。

    唐逸看了赵桂枝和唐大河一眼,紧了紧身上的外套,直接转身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赵桂枝感觉落面子,追上唐逸,正准备扇两巴掌,只见唐逸突然转身,紧接着,猛掐她的手腕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赵桂枝彻底蒙了。

    “赵桂枝,我跟你没任何关系。你要在撒泼胡闹,就别怪我动手。”唐逸垂眼,声音极其平静。

    紧接着,还未待赵桂枝反应,将其右手松开,朝公交站点毫不犹豫的走去。

    赵桂枝看了下,她的手腕有些发红。

    唐逸不是开玩笑的。

    “都快十点了,弄完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直接进去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时有其他居民来公证处办事,唐大河和赵桂枝对视一眼,也不好追上去。

    “你看看这崽子,反天了!”待居民走后,赵桂枝一脸刻薄的说着。小崽子敢跟她动手?!

    “打断手筋连着肉,小逸就是闹脾气。咱先去吃饭,下午看看能不能房产过户……”唐大河整了整领带。

    “先吃饭,过户以后再说。”

    赵桂枝眼珠子一转。按照先前商量,她继承春风房子后,会过户给唐大河,只是这一百万房款太多,这过户什么的,都得从长计议。

    “先吃饭,过户不急。”唐大河一顿,爽朗说道。紧接着,两人接着朝附近的川菜馆走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湖溪南路站到了,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……”

    就在唐大河和赵桂枝前往川菜馆的同时,湖溪三十六路公交车上,唐逸看着刚才的签署文件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现在八月下旬,湖溪秋风震震,整体透着一股凉意。唐逸知道赵桂枝不喜唐大海,但从未想过,唐大海头七刚过,她居然第一个跳出分家产。而且完全撕破脸皮,生死仇人的架势。

    这之外,还有唐大河……唐大河为人圆滑会说话,自小受赵桂枝喜爱。

    华星头两年生意不错,唐大河做钢材生意,前后借了五十多万,唐大海顾及兄弟情,也没让写欠条。现在华星出事,唐逸找唐大河要债,唐大河翻脸不认债。之后,还撺掇赵桂枝把房子抢过来。

    唐逸咨询过律师,按照法律程序,他可以多争取七十万。只是华星现在一盘散沙,赵桂枝撒泼的毫无章法。唐逸心神俱疲,最终,看似‘傻子’的接手华星和负债。而赵桂枝拿到上升期房子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明显的大亏。唐逸毫不在意,华星是父亲的心血,他不想被破产清算。就算破产,也应该在自己手中终结……这是个中二想法。但自己不争取一下,他怕后半辈子,这都是心中一个坎。

    现在负债累累,但华星拿到了,赵桂枝那边也了断……他不是怄气,而且真的和赵桂枝断绝关系。

    和唐大海相比,唐逸更加冷静果断。

    “湖溪车站到了,下车的乘客请到后门下车......”

    就在这左思右想中,公交语音报站,唐逸提了提神,背着背包下车。

    “牛安河村。”

    唐逸在车站买票,之后在车站大厅等车。牛安河村是湖溪南部一个较为偏远的沿海渔村。他在牛安河土生土长了十五年,接着外出上高中,大学……一想到自己的大学生活……唐逸止住回忆。

    下午七点,唐逸回到牛安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唐逸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听说厂房判给唐逸,城里房子给了赵桂枝。”

    “这桂枝婶婶不地道呀。”

    “地不地道的……唐逸跟他爹一样傻啊。”

    “刚传来消息。唐逸还跟赵桂枝签了断绝声明?”

    “唉,就桂枝婶婶那脾气……大海一家也是倒霉。不过能断绝也好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泥泞的乡间小道上,村民见到唐逸后,三三两两的交谈起来。牛安河常住村民较少,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,完全是这段时间的热点谈资。

    唐逸环顾四周,没有多谈。就在这走走停停间,半小时后,来到华星电子厂。

    华星电子厂地处牛安河南郊,占地二十亩,背部靠山,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稻米地。整体隐蔽安逸。

    华星电子厂前身是双喜棉机制造厂,属集体资产。棉机需求少,加上华夏政策改变,二十年前,棉机厂由公转私,售于个人承包。

    棉机厂,水产加工基地,粮食.精加工……

    在之后的二十年里,棉机厂又换了不少老板,只是牛安河位置太偏僻,这些厂子生意惨淡。

    五年前,在上一个加工厂退租后,唐大海以十万/年的价格承包下来。十万承包二十亩看似划算,但棉机厂经过n多转手,早已变的破旧不堪,除了八十年代风的房子+地皮,整体没多少价值。

    房租三年一付,唐大海优先续租权。唐大海和牛安河村签订合同,接着购买电子设备,华星电子厂正式成立。

    华星主做电动牙刷生产。电动牙刷由可充电干电池,微型直流电机,电池盒,护板,套筒,刷头等六部分组成,生产原理相对简单。

    华星没有自己品牌,大多是其他品牌商下单,华星生产,也就是明面上的贴牌。

    华星主做旋转式电动牙刷。头两年生意不错,现在牙刷品牌众多,对牙刷质量要求越来越高,上游的小品牌基本淘汰。而像大麦,txd,夏蓝这样的一线品牌根本不可能找华星代工。

    就这样,华星生意越来越差,直到现在负债累累。

    “吱――”

    思索中,唐逸来到华星牙刷的主生产车间,这是一个红砖绿瓦的大厂房。里面放着注塑,植毛,打磨,直流这些生产设备。

    只是和以前的热热闹闹相比,这些设备安安静静的断着电,看起来十分荒凉。

    唐逸上前一步。

    “咯吱――”脚下传来一道清脆的‘咯吱’声。

    唐逸低头,这是一个近乎透明的牙刷模型。牙刷刚刚注塑,还没有植毛。

    唐逸捡起。手中牙刷晶莹剔透,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说明……

    唐逸沉默,唐大海做了一辈子生意,就是想要有自己的独立品牌,只是到了最后……还是一个贴牌厂子。

    “谁啊?”沉默间,门口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。

    唐逸将牙刷放好。

    “踏踏――”

    “小逸啊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男子进来,在看到唐逸后,笑着招呼。

    “福叔。”唐逸同样招呼,面前男子名为王来福,五十二岁,是唐大海请的保安,在华星工作五年。

    “唉,唐老板年纪轻轻……也别太伤心。”王来福跟唐逸唠起家常,语态中一阵唏嘘。唐大海为人和善,没想到说走就走。

    “谢谢福叔。”唐逸礼貌应答,示意自己会认真生活。

    “小逸啊……”聊到最后,王来福多次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福叔,有什么事直说。”唐逸心思剔透,直接询问。

    “唉。我儿子在湖溪开门市,怕我一个人上班孤单,想接我去城里……”

    王来福把话说开。现在工人走的走,散的散,整个厂子就他一个看大门的。这里地方太僻,进村买面还得走五里地,实在干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要不,厂子再找找人?”王来福补充说明。

    “福叔,有儿子孝敬是好事。我明天把工资结清。”唐逸顿了一下。现在厂子半死不活,他也不能硬拉着不让人走。

    “我儿子一会来接我……我想着一会给你打电话的。”王来福更加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“嘟嘟――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道汽车鸣笛,接着是忽闪的汽车前灯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王来福看向唐逸。这是他儿子的车。

    “我明天转账给你。”唐逸开口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王来福道谢。唐家虽然出事,但信誉不错,唐逸也不值当昧了他那二千二工资。

    半小时后,王来福拉着大包小包的离开。整个厂子独剩唐逸一人。

    微风吹过,华星厂本就偏僻,现在在月光的印衬下,偏僻中还带着一股阴森……

    唐逸紧了紧衣服,再次朝厂房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