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画兰桐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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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疏的月影渐移梧桐之上，仍旧初春，枝叶还不甚繁盛。轻飘飘不知哪里来的一方浮云，先是偷偷遮了个月牙儿的角，继而猖獗的将整个弯钩般的月亮严严盖住，立刻，院落里的青石地砖上黯淡起来。
立院里齐齐站着一排奴才，俱不敢出声，哲哲穿着一身水蓝刻丝织锦夹袍，靠着灰鼠皮垫子，斜斜地倚在暖炕上，慢悠悠听西翠念信，唇上不断是几缕笑意，拾起盖碗，却不往嘴边送，只端在手里把玩儿，忽想起来似的“西翠你仔细瞧瞧，信上可有提那人？”
西翠伶俐，自然明白“那人”是谁，忙住口不再往下念，略略朝笺底扫了两眼，没现什么异样，这才一笑，迎道“眼见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，还是只字未提，可见是贝勒爷将那人忘了。”
哲哲一听此言，心里头不觉又畅快了好些，低低一声清咳，笑道“贝勒爷忘了，咱们可不能忘。好歹也得去看看，尽些心意才行。”西翠瞧那意思像是要起来，就忙半跪下来为她拾鞋，拾掇利索了，一行人踏着月色，浩浩荡荡出了柳栖门。
这些日子名兰身子沉顿，睡的益不好了。再加之哲哲等每日变着法的搪塞欺负，虽然侧福晋的份位摆着，她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如何如何，却是自皇太极出征后，倒也就真没过一天舒坦日子，可谓日渐消瘦。如今有了身孕，竟比先前看上去，还要清减些。
银莲雨杏等劝过数回，深知这位主子心思甚是缜密细致，前些日子持家操劳，已是耗尽心思，如今放了权，按大汗授意，让哲哲管家。事倒是少了好些，心思却是一点不省，只比当时更甚。一心要提防着嫡福晋那儿使绊子，还得为贝勒爷薄情烦恼。
如今名兰正睡着，院门才下了钥，却又听甬道里是长长的吆喝一声“嫡福晋到。”银莲怕吵醒名兰，忙悄悄叫小丫头筝儿去开门，自己提步出来，转身合住名兰卧房门，随着香茜去迎。一路哲哲一语不的迈进庭院中央，闻到药吊子里散的一径苦香，又瞧见卧房里灯灭着，这才笑道：“你们主子睡下了？”
银莲忙笑道“侧福晋早起就身子不爽，天一擦黑就睡下了，这会子只怕睡熟了。”
哲哲挑眉笑了笑“哦”了一声“睡得倒早。”也不言语，微微侧头看西翠一眼，西翠会意，忙道“我们主子不怕夜寒，专程来看兰主儿，好歹也该见上一面，怎么就推言睡下了？”
香茜唇角上扬，似笑非笑的望住西翠“我们主子的身子没嫡福晋好，精神自然也不大好。加之有了身子，哪儿能像贵主儿似的，行动轻便的夜里探视呢？”
名兰肚里的孩子向来是哲哲的大忌，如今听了这话也是气恼，想作，又觉这话没什么纰漏可挑，只得狠命咬牙，直咬得牙根酸，才强挤出个笑“既如此，我就不叨扰了。不过是贝勒爷今儿个递了信来，我想这信虽不是给妹妹的，也可给她看看才好。不然日后得知，反倒怨我不曾相告。”
香茜还欲还嘴，又不敢，只得忍气吞声双手接过那页轻飘飘的笺子。一时哲哲离去，才掩了门，将那东西朝银莲手里一塞，银莲分了神，冷不丁手里添了东西，下意识一抖。两下用力，只听轻微的嗤拉一声，本就薄薄一张纸，顿时撕了条长口子，剩下小半截坠在纸下，在风里飘飘忽忽的摇着。
银莲惊得一呆，不由“哎呀”一声，香茜以为是吓着她了，眼睛也没朝过瞟，就匆匆一句“对不住”仍旧是忿忿地扭头吩咐小丫头拿布巾来擦地。银莲知道香茜刚被喧派一阵，憋着闷气恼火，也就不再吵嚷，自个儿掖了信纸，抽身去了名兰房里。
在门口迟疑着立了一立，转眼瞥见那撕裂的小半上竟有雪溶字样，忙匆匆扫过几眼，看得眉头一紧，心里突突跳着，左右瞧瞧没人，忙就顺着那道缝叠了叠，轻轻一扯，整整齐齐从纸上把关于雪溶那些字儿全撕了下来，揉成一团，紧紧攥在手里。
才做完，忽听里头一句“谁在外头，进来”忙应着“就来”赶了进去。
内窗上薄薄一层窗纸，微明的透着点子月光，外头窗屉子倒是开的。银莲一见这景，就知道方才那话，只怕兰主儿是一句不漏全听了去，也没甚可瞒处，就一五一十地道了来。临了，递上那纸去。转身要点灯，听卧榻上低低的一句“不用”帷帐里伸出只手，隐隐掀开个帐子角，将那页纸接了过去，又一句“把窗开了”就和着月光看起来。
只听纸张？抖开的声响，银莲屏息凝神看着那手擎着纸，忽就想起病中那几日了。有日兰主儿醒来，问完时辰，也不着急起，就在床上一语不的卧坐了一会儿，见名兰没吭声，她也不敢轻举妄动，就是默立，却听微弱近乎不可闻的话音“近日可有他的信儿？”那话尾音拖曳，听得人甚是心酸。如今是嫡福晋操持家事，欺上瞒下的，就算有信儿，哪里就能让她知道了。
手下一分分加力，攥着的那团纸有些棱角不平，抵在手心先时有些刺刺的，时间一久，就慢慢被手心里沁的汗润湿，一点点软塌下去。看着擎着纸的手，月下毫无血色，一愣，跟着就是鼻腔一酸：如今好容易盼到的信，却是这样。与其说告之另有新欢，这信，还不如没有，不如不知，不如不问那主子对贝勒爷那心，倒不如死了好，不如不嫁，不如不见
这样想着，愈禁不得要哭了。正好是名兰看完信，静静问道“剩下的半张呢？”
银莲身上一个颤栗，忍不住就要交出笺子去，嘴上却竟说的是“什么半张？这个就是全的。”这话出口，就把自己吓得膝上一软，已是跪了下去。名兰见状，咬牙低低一声呵斥“你个不长进的小蹄子，给我起来。”
银莲也不吱声，也不理名兰，只是求她别看。名兰本就在病中，体弱得很，虚火却旺。见银莲三番两次不听她言，少不得急上火来，气得骂道“她们欺负人也罢了，我忍，连你也这般。撵出去，给我撵出去。大家两下丢开，我死了也干净。”
这动静闹大了，惊得隔壁耳房里躺着的雨杏并上正扫院子的香茜加上若干小丫头，齐齐的全赶了来，银莲在地上哭得泪人似的，见了雨杏，忙就扯住她衣角“姐姐是家带来的，帮我劝劝主子，什么都好，只别撵我走。”
雨杏见闹得这么大，也不知银莲犯的是什么忤逆之事，并不敢随便应承。香茜机灵，想着方才那景，那神情，又看银莲手里似是攥着什么，一下就明白过来。忙就陪银莲跪下，一急，口不择言道“奴才还求主子别怪银莲，奴才也是为了主子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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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疏的月影渐移梧桐之上，仍旧初春，枝叶还不甚繁盛。轻飘飘不知哪里来的一方浮云，先是偷偷遮了个月牙儿的角，继而猖獗的将整个弯钩般的月亮严严盖住，立刻，院落里的青石地砖上黯淡起来。
立院里齐齐站着一排奴才，俱不敢出声，哲哲穿着一身水蓝刻丝织锦夹袍，靠着灰鼠皮垫子，斜斜地倚在暖炕上，慢悠悠听西翠念信，唇上不断是几缕笑意，拾起盖碗，却不往嘴边送，只端在手里把玩儿，忽想起来似的“西翠你仔细瞧瞧，信上可有提那人？”
西翠伶俐，自然明白“那人”是谁，忙住口不再往下念，略略朝笺底扫了两眼，没现什么异样，这才一笑，迎道“眼见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，还是只字未提，可见是贝勒爷将那人忘了。”
哲哲一听此言，心里头不觉又畅快了好些，低低一声清咳，笑道“贝勒爷忘了，咱们可不能忘。好歹也得去看看，尽些心意才行。”西翠瞧那意思像是要起来，就忙半跪下来为她拾鞋，拾掇利索了，一行人踏着月色，浩浩荡荡出了柳栖门。
这些日子名兰身子沉顿，睡的益不好了。再加之哲哲等每日变着法的搪塞欺负，虽然侧福晋的份位摆着，她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如何如何，却是自皇太极出征后，倒也就真没过一天舒坦日子，可谓日渐消瘦。如今有了身孕，竟比先前看上去，还要清减些。
银莲雨杏等劝过数回，深知这位主子心思甚是缜密细致，前些日子持家操劳，已是耗尽心思，如今放了权，按大汗授意，让哲哲管家。事倒是少了好些，心思却是一点不省，只比当时更甚。一心要提防着嫡福晋那儿使绊子，还得为贝勒爷薄情烦恼。
如今名兰正睡着，院门才下了钥，却又听甬道里是长长的吆喝一声“嫡福晋到。”银莲怕吵醒名兰，忙悄悄叫小丫头筝儿去开门，自己提步出来，转身合住名兰卧房门，随着香茜去迎。一路哲哲一语不的迈进庭院中央，闻到药吊子里散的一径苦香，又瞧见卧房里灯灭着，这才笑道：“你们主子睡下了？”
银莲忙笑道“侧福晋早起就身子不爽，天一擦黑就睡下了，这会子只怕睡熟了。”
哲哲挑眉笑了笑“哦”了一声“睡得倒早。”也不言语，微微侧头看西翠一眼，西翠会意，忙道“我们主子不怕夜寒，专程来看兰主儿，好歹也该见上一面，怎么就推言睡下了？”
香茜唇角上扬，似笑非笑的望住西翠“我们主子的身子没嫡福晋好，精神自然也不大好。加之有了身子，哪儿能像贵主儿似的，行动轻便的夜里探视呢？”
名兰肚里的孩子向来是哲哲的大忌，如今听了这话也是气恼，想作，又觉这话没什么纰漏可挑，只得狠命咬牙，直咬得牙根酸，才强挤出个笑“既如此，我就不叨扰了。不过是贝勒爷今儿个递了信来，我想这信虽不是给妹妹的，也可给她看看才好。不然日后得知，反倒怨我不曾相告。”
香茜还欲还嘴，又不敢，只得忍气吞声双手接过那页轻飘飘的笺子。一时哲哲离去，才掩了门，将那东西朝银莲手里一塞，银莲分了神，冷不丁手里添了东西，下意识一抖。两下用力，只听轻微的嗤拉一声，本就薄薄一张纸，顿时撕了条长口子，剩下小半截坠在纸下，在风里飘飘忽忽的摇着。
银莲惊得一呆，不由“哎呀”一声，香茜以为是吓着她了，眼睛也没朝过瞟，就匆匆一句“对不住”仍旧是忿忿地扭头吩咐小丫头拿布巾来擦地。银莲知道香茜刚被喧派一阵，憋着闷气恼火，也就不再吵嚷，自个儿掖了信纸，抽身去了名兰房里。
在门口迟疑着立了一立，转眼瞥见那撕裂的小半上竟有雪溶字样，忙匆匆扫过几眼，看得眉头一紧，心里突突跳着，左右瞧瞧没人，忙就顺着那道缝叠了叠，轻轻一扯，整整齐齐从纸上把关于雪溶那些字儿全撕了下来，揉成一团，紧紧攥在手里。
才做完，忽听里头一句“谁在外头，进来”忙应着“就来”赶了进去。
内窗上薄薄一层窗纸，微明的透着点子月光，外头窗屉子倒是开的。银莲一见这景，就知道方才那话，只怕兰主儿是一句不漏全听了去，也没甚可瞒处，就一五一十地道了来。临了，递上那纸去。转身要点灯，听卧榻上低低的一句“不用”帷帐里伸出只手，隐隐掀开个帐子角，将那页纸接了过去，又一句“把窗开了”就和着月光看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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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下一分分加力，攥着的那团纸有些棱角不平，抵在手心先时有些刺刺的，时间一久，就慢慢被手心里沁的汗润湿，一点点软塌下去。看着擎着纸的手，月下毫无血色，一愣，跟着就是鼻腔一酸：如今好容易盼到的信，却是这样。与其说告之另有新欢，这信，还不如没有，不如不知，不如不问那主子对贝勒爷那心，倒不如死了好，不如不嫁，不如不见
这样想着，愈禁不得要哭了。正好是名兰看完信，静静问道“剩下的半张呢？”
银莲身上一个颤栗，忍不住就要交出笺子去，嘴上却竟说的是“什么半张？这个就是全的。”这话出口，就把自己吓得膝上一软，已是跪了下去。名兰见状，咬牙低低一声呵斥“你个不长进的小蹄子，给我起来。”
银莲也不吱声，也不理名兰，只是求她别看。名兰本就在病中，体弱得很，虚火却旺。见银莲三番两次不听她言，少不得急上火来，气得骂道“她们欺负人也罢了，我忍，连你也这般。撵出去，给我撵出去。大家两下丢开，我死了也干净。”
这动静闹大了，惊得隔壁耳房里躺着的雨杏并上正扫院子的香茜加上若干小丫头，齐齐的全赶了来，银莲在地上哭得泪人似的，见了雨杏，忙就扯住她衣角“姐姐是家带来的，帮我劝劝主子，什么都好，只别撵我走。”
雨杏见闹得这么大，也不知银莲犯的是什么忤逆之事，并不敢随便应承。香茜机灵，想着方才那景，那神情，又看银莲手里似是攥着什么，一下就明白过来。忙就陪银莲跪下，一急，口不择言道“奴才还求主子别怪银莲，奴才也是为了主子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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