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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二月初五,林易辰来接李怀熙去吃开江鱼,李怀熙他娘没让李怀熙出去,自己推说儿子病了,站在院门口就把县太爷打发了。李怀熙跪在床上练字,很清楚的听见马车来了又走的声音,也听见了他娘不太高明的谎话。李怀熙隐约猜出了一点儿原因,不过他不在乎谁失望、谁担心,他现在只有七岁,这些都与他无关,他只是有些懊恼没有吃到肥美的开江鱼和嫌弃他们家的炕桌太高。

    第二天,林易辰出现在学堂门口,李龙李虎见过礼之后就避到一边去了,他们俩心里很清楚,无论什么原因,县官来学堂总归不是来看他们俩的。

    林易辰对着李怀熙笑眯眯,装模作样的上前摸了一下脑门,“病好了吗?”

    “你来看先生?他在里面。”李怀熙仰着头也笑眯眯的看着林易辰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是来看你的,我怕到你家你母亲又推脱我,你根本就没病。”林易辰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呵呵,就知道你听出来了,知道我没病你还来干什么?县衙最近很闲?”

    “是啊,‘闲’得我都快上吊了,正月里休息了半个多月,一开门呈上来的各种公文比你还高!你们镇这段河道清淤太慢,过不久汛期就要到了,我来看看进度,顺便过来看看你这个‘生病’的小东西。”林易辰笑着在李怀熙额头上点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呵呵,我前几天又掉了一颗牙,我妹妹满月那天掉下来的,难看吗?”李怀熙张开嘴让林易辰看他下牙上多出来的一个豁口。

    “难看,越来越难看,你没病就好,我进去和先生聊两句,过一阵子县试就要开始了,我还得和这个老顽固多交流一下。你和哥哥们早点回家,我就不送你了,省得你娘看我跟看大灰狼似的。”林易辰想起昨天程氏看他的眼神,觉得怪可乐的。

    李怀熙呵呵一笑,“我大哥今年也参加县试,到时你别老穿着官服在他前面晃悠,他这个人爱紧张。”看了一眼周围,李怀熙踮起脚尖把县官拉成了弯钩虾,小声趴在林易辰耳边坏笑,“其实我娘看你不是像大灰狼,是像大色狼!”

    “担心的也太早了!你还没到我胸口呢!”林易辰惊讶的说。

    “那就是说我娘担心的还是有道理的。”李怀熙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道理?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没牙的家伙,行了,你赶紧走吧,小小年纪什么都懂,成精了你!”林易辰有些不好意思,好像倒有一种被说中了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我是你五百年前救下的白狐,今世前来报恩的,恩公,收下我吧~”李怀熙扯着林易辰腰上的钱袋子用一种很让人牙疼的漏风颤音说。

    “我看你不像我五百年前救下的白狐,倒像是五百年前的债主,松开我的钱袋子!”林易辰拍了一下他的手,可忍不住又偷偷在他脸上拧了一下。

    李怀熙瞪了他一眼,叫上等在一边的李龙李虎,装模作样的冲县太爷施了一礼,揉着脸蛋趾高气扬的走了,他刚刚确定了一个事情,县官林易辰不是变态的恋童癖,这家伙对他如今这副小身板不感兴趣。李怀熙不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天真神童,他里面有着二十五岁的灵魂,虽然这个灵魂已经习惯了撒娇耍赖,可是基本的判断力并没有削弱,他对这些事门儿清的很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,李怀熙一边走一边怂恿他大哥,“林易辰来找先生商量县试的题目,大哥,你明天应该去先生那里套一下,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不去,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,我宁愿考不过也不会这样做,而且去了先生也不会告诉我,弄不好还会把我的举荐书收回去,先生的为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。”李龙用根木棍抽打着路边的荒草,他不太高兴县太爷老是缠着他弟弟。

    “得,你和先生是一样的人,算我没说。”李怀熙撇撇嘴不言声了,他又没让他明着去问先生,迂回不懂吗?心眼不少,可是太直,真的和先生一样,恐怕临了也就弄个教书匠当当。

    开春衣裳轻减之后,李龙进入了倒计时阶段,每天都要早起晚睡的点灯熬油,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,过完清明他就要去县里参加童试的第一级县试了。

    县试是县令主持,连考五场,考过之后合格者才能进入下一级府试。李龙虽然不敢去套题,但是架不住李怀熙的怂恿,还是拿了几篇自己的文章去让先生看,先生看过之后说还可以,这个评价让这个勤奋的孩子有了一点信心。

    清明祭扫的时候,李成奎有病乱投医,李家的祖先、孟家的祖先他都求了一遍,烧的纸钱比过年时还多,周围人家祭扫都在说些‘你在那边好不好啊’一类的话,李怀熙跪在地上不抬头,他觉得他爹唠唠叨叨求死人保佑儿子考状元的行为丢死人了。

    他娘也没闲着,她属于现用菩萨现烧香那种人,四月十五是拜庙烧香的日子,一大早她就跟着李成孝的老婆走了,中午李怀熙从学堂放学到家她还没有回来,早上挤出的奶水早就喝完了,饿得刚会翻身的李四嗷嗷哭。

    刘全不太顶用,姥姥一个人厨房屋里两头忙,终于在过午的时候给孩子们吃上了饭。老太太自己顾不上吃,拿着个小木勺喂李四吃碾碎的鸡蛋黄,鸡蛋黄里和了米汤,李四饿极了也吃得很快。

    在李四吃下多半碗鸡蛋黄和米汤之后,他娘回来了,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给孩子喂奶,而是很虔诚的把一个护身符挂在了李龙脖子上,“大龙啊,这是娘从庙里给你求来的,听说可灵验了,今天求这个的人都快把和尚的门槛踢破了。”

    “娘,您说的好像有很多人向和尚求亲似的,能不能注意一下措辞?”李怀熙一边吃饭一边伸手摸了摸李龙脖子上的小纸包。

    “别胡说!手拿开,这可是我抢了半天才抢到的。大龙,这些天你得一直戴着它,考完试咱们再把它挂在门口,人家说可灵了。”他娘拍掉小儿子的手,转头抱起了一直向她猛扑的小女儿。

    李龙倒没觉得他娘多此一举,也很虔诚的把护身符放进了衣服里,他自己心里没底,多一张红纸片儿也觉得踏实不少。

    姥姥放下给外孙女喂饭的勺子,瞪了女儿一眼,拿起李怀熙的小手吹了吹,李怀熙眯着眼睛冲他娘示威,还是姥姥最疼他。

    四月十九一大早,李成奎带着李龙进了城,去晚了恐怕客栈没有房间,四月二十县试开考,五场考试要考三天,到时会有很多像他们这样城里没有住处的考生要住店。

    县试的三天时间里,李怀熙和李虎两个人很不习惯,上学放学只有他们俩,见到好玩的事情少了一个人分享,打架的时候也少了一个帮手,短短三天,他们俩就体会到了大哥李龙的重要性。

    第四天下午,李成奎和李龙回来了,李成奎耽误了几天农活,回家就下地去拔草了,李龙很有一点强颜欢笑的样子,干什么都魂不守舍的。

    程氏悄悄把几个小的聚在一起,小声嘱咐,“你们不能扒着大哥问考得怎么样知道吗?考成什么样现在也是考完了,问与不问都一样,你们大哥心思重,可不能让他上火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知道,我们没问。”三个人一起答应着,他们真没问,只是关心了一下客栈的伙食。

    十天之后,县试放榜了,李龙榜上有名,但是成绩排在中下,这孩子刚有的一丝喜悦转眼就被担忧所代替,府试他更没底了。

    不过不管他有底没底,一个月之后,李成奎雇了一辆马车,爷俩带着干粮又上路了,从这里到府衙所在地余川还有一百多里,马车要走上两个白天,路上不太平,晚上还要投宿住店。

    李怀熙现在特别盼望长大,他从穿越到现在,最远只到了县城,其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,相比那些北上大漠、南下蛮荒的穿越大神,他简直就是只真正的井底之蛙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,李家老四又有了新突破,她会坐着了,虽然老是左右晃,并且老是倒,但是围着东西也能自己坐一会儿,喝奶的时间间隔也长了,最近家里的活慢慢的又由他娘接手了,姥姥空余的时间就帮几个孩子做衣服,李怀熙的不用做,但是姥姥也给他缝了好几件贴身的小衣服。

    李四其实有自己的名字,李思思,这是他爹在李四百日时给取的,本来李成奎就想叫李思,可是肚子里有了几滴墨水的三个儿子全都不同意,觉得丢人,于是李成奎就在后面又加了一个思,变成了李思思,听上去文雅一点儿。

    大舅在一天下午坐着驴车来了,他来接姥姥回去,自家老人老住在女儿家,作为儿子是要被人说闲话的,李怀熙的大舅母虽然为人吝啬了一点,倒还算是对老人孝顺,这时候妹妹也出了月子,身体也恢复了,平时又有刘全帮衬,所以大舅就赶着一个农闲的日子来了。

    李怀熙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姥姥收拾东西,出来进去的跟着,弄得姥姥心里很不好受,“乖孙啊,想姥姥了就自己去看姥姥,放学拐个弯不就到了吗?别这么没出息。”

    没出息的李怀熙点点头,大眼泪滴吧滴吧的开始往外掉,他只是七岁的孩子,有没有出息都不重要,他只是舍不得姥姥走。

    姥姥被他哭得迈不开腿,放下包袱抱着他也掉眼泪,“乖孙啊,你别哭,你哭得姥姥心疼死了,姥姥得走了,在你家都住了一年多了,你看你这小胳膊腿也都长长了,你们那床那么小,姥姥睡得也不舒服啊。我乖孙好好读书,早点考个功名回来,像咱们县太爷一样住官家的大房子,那时姥姥再跟你一起住,好不好?到时乖孙给姥姥养老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,”李怀熙哭得鼻子不通气,瓮声瓮气的答应他姥姥,“姥姥您回去好好等着,我快快长,后年我就可以去考秀才了,考完了秀才我就去考状元,五六年这些事儿就干完了,您一定得等着。”

    “姥姥等着,姥姥身体好着呢,你个小傻瓜,心眼儿长多了,担心你姥姥活不了那么长时间啊?!”姥姥被李怀熙气笑了,拿手绢给他揪了揪鼻涕,转身上了大舅雇来的驴车,坐好之后又交代抱着孩子出来送的小女儿,“我的乖孙你可得给我看好了,小心他这几天上火,最近你那眼睛就挂在小的身上了,怀熙午饭吃没吃饱你都不晓得!”

    “娘,我没有,瞧您把我说的。”李怀熙他娘很不服气,小儿子整天调皮捣蛋的结实得很,哪用得着老看着啊。

    “什么没有?!我这都看着呢!你看你这四丫头这个胖,你再看看怀熙,你好意思说你是亲娘?”

    “怀熙那不是开始抽条了吗,想当初程安比这还瘦呢,是不是大哥?”他娘抵挡不住开始找援军。

    “是,可不是嘛,那时程安比怀熙可瘦多了,娘,您别担心了,咱们快走吧,孩子他娘还在家等着呢。”李怀熙大舅赶紧在旁边帮腔,他一直干的就是消防员、泥水匠的工作,在哪儿他都是灭火抹稀泥的。

    姥姥又嘱咐了几句,然后抹着眼泪坐着驴车走了,李怀熙坐在门槛上接着掉眼泪,他娘回去给李四喂奶,没空儿理他,李虎和刘全倒是一起安慰了他一会儿,这时他娘在屋里突然一惊一乍的喊了一嗓子,家里忘了喂猪,两个人赶紧起来去给猪打猪草了。

    李怀熙自己坐在门槛上望着姥姥出村的方向,前世他三四岁的时候经常这样呆呆的坐在门槛上,幻想着他妈能从路的那一头出现,然后把他带走,可惜他望了一年多也没望到,如今他虽然知道他姥姥就住在四里多外的大舅家,可是他还是很伤心,止也止不住。

    傍晚的时候。他娘把他从门口抱回了屋,李怀熙哭得睡着了,晚饭也没吃。

    第二天,还没等李怀熙他娘腾出空儿来关心悲伤的小儿子,李成奎和李龙坐着马车回来了,李龙的脸色用‘面如死灰’来形容也不为过,挺壮实的一个少年,经过两个多月的县试、府试,瘦成了细长条,全家谁也没敢问李龙考得怎么样,这孩子看起来比县试回来还惨,当天晚上就咳嗽起来,还发起了高烧,李成奎两口子立刻忙了起来,请大夫、抓药、熬药、熬汤……不声不响的李怀熙被彻底忽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