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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 年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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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除夕将至,年味渐浓,喜庆的氛围,不住滋生弥漫。

    临安城中,寻常的市井百姓,纷纷掏出家底置办年货,别说有名的市集,就连城外的草市也热闹极了,可谓是车如水流,人头涌涌。

    门楹换春联,趁着暖暖冬日,一家大小齐上阵,扫洒门庭,将家具搬到屋外洗簌晾晒。犄角旮旯的灰尘、蛛网清理干净,碍于习俗,琐碎垃圾归堆,全部放在墙角,来年才能倾倒在外面。

    吴侯府,其它园子都沿袭旧俗,清波园也不能例外。邓月婵贵为‘世子妃’,也没有袖手。有她以身作则,见贤思齐的秋香捋起袖子上前帮衬,仗着傲寒诀修炼有成,力气、耐力极为绵绵,粗重的活都抢过来,生怕小姐吃苦受累。

    邓月婵啼笑皆非,两人名为主仆,实是情同姐妹,哪有姐姐闲着,坐视妹妹忙碌的道理。你推我让一番,感情越发浓厚,就连乖巧听话的侍女晚晴,都无处插手。

    尽管不熟悉粗苯的重活,所幸的是两人力气极大,几个人合力才能搬动的桌子,邓月婵一只手就可以举起,为了免得吓坏旁人,这才收敛许多。

    房中所有家具,桌椅板凳、箱柜笼屉,仔细用水洗过,晾晒待干后,隐隐地透出一股清新的味道,随后又井然有序地搬回原位。

    濯泉楼来的一位健妇,奉夫人蓝瑛之命,送来自城隍阁请的门神,因袭旧俗,邓月婵也无法反对。

    再说了,她如今炼气有成,能玄神出窍夜游,睁开灵眼看见两张红纸上,赤气氤氲,流转不休,忍不住暗暗点头,显然并非集市购得的寻常货色。

    邓月婵瞧见上面两位,分别是云台二十八将的马武与铫期,暗道:吴候府不亏是将门出身,选武士门神,也得是前朝名将,青史留名的英烈。

    近来博览群书,再也不是过去的史盲,看见黑脸金鞭武将就说是尉迟恭。

    想起第五王朝时期,神州板荡,众星垂野,襄助天命之子再造炎汉。当是时,可谓将星如云,谋士如雨,更难得君臣相知,云台二十八将善始善终,留下一段佳话。

    此番心思骤起,邓月婵便看见左右门神露出欣慰的微笑,忍不住眨了眨眼,却恍然无闻。忍不住想起野史文人笔记,曾言云台诸将上应二十八宿,当时觉得不可思议,如今看来恐怕是真。

    片刻过后,平复心情,神色恢复往常的冷清,眼看过年氛围渐渐浓郁,园中众人脸上喜气满满,不知不觉地感染邓月婵,便放开胸怀,给予同等的回应。

    走去厨房,灶前有厨娘正在制备鱼肉圆,分工明确,行云流水一般默契。

    她从水里捞取一头两三斤重的草鱼,刀背敲晕,开膛破肚去了内脏,剔骨取出两片鱼肉。下手的厨娘接去,除去鳞皮、鱼刺,用刀背砸成鱼茸,装进海碗里,用清水晕开。

    稍置片刻,下一位掌勺师父,就着煮开的大锅,捞起鱼茸捏成团,由边缘处慢慢地滑进锅里。

    鱼茸黏稠沾手,难免留个小尾巴。没过多久,白生生的鱼肉圆上浮出水,状若荸荠,满满当当地挤在水面,不住翻滚,分外惹人喜爱。

    锅气升腾,传来黄酒与酱料的香味,灶间稻穗燃烧的禾杆,哔啵作响。穿过记忆的残垣,邓月婵悠然想起那道名菜,东坡肉。

    她轻轻叹了口气,唇舌之间,酥烂软嫩的滋味缠绵悱恻,似曾相识的场面令邓月婵几乎出神,此时唯有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昨日之日既已逝,今日之时当可留。一心求仙问道的少女,稍微停下脚步,仿佛乘风驾云的仙子,谪降在俗世繁华之地,品尝人间烟火。

    草庵的老供奉,自从五云山回府后,蒙山君眷顾,得以脱离灾厄之困,通体舒泰,只觉百尺竿头,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,因此犹在用功不停。

    邓月婵在草庵前落座,自行煮水烹茶,诱人清香传来,引动莫运成,忍不住口舌生津,便从定中醒转。

    两人相视一笑,默契地不言不语。老供奉双手捧起茶盅,碧绿的茶水,洋溢着寡淡的灵气,轻轻嗅闻,更觉妙不可言。

    趁热啜饮,一线暖流过喉,直落十二重楼,入太仓,浮于水谷之海,渐渐散化渗入血脉,暖意徐徐浸漫全身。

    “好茶!莫非五云山君的馈赠?”

    邓月婵闻言微笑,既不摇头,也不额首,她当然不会揭破出处,尽管无事不可对人言,唯独自家的金手指兑换系统,一个字都不能说,烂在肚子里最好。

    这对忘年交认识不久,对彼此的隐秘却格外尊重,既然邓月婵不肯说,老供奉当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,做此惹人嫌的恶事。

    草庵,侯府中禁地之一,只有寥寥无几数人有资格入内,其中却包括吴候重要幕僚江璃的爱女,随母姓林,闺名寒音。

    小姑娘不复往日蹴鞠时的活力,面色有些苍白,走进纤尘园后,陡然来了精神,快步来到草庵前。

    “病气!”邓月婵瞥了一眼,看穿林寒音体弱气虚的原由,心里有些犹疑。

    自从清理漏泽园的厉鬼凶煞,逐渐剪除侯府暗面的淤血,偌大的王侯宅邸,无一漏洞破绽,这缠人的病气从何而来。

    莫运成捋起袖子,探出右手,以手背贴着小姑娘的额头,随即缓缓收回,“无妨,并非体内五气失衡导致病起,而是厌胜巫术转走的病气,无意中沾染所致。”

    邓月婵对此略有所知,伸手在林寒音额头轻轻拂拭,扫帚星君之力妙用无穷,轻触后立即春阳融雪,只是久驻多时,病根已入腠理,收回手指没多久,小姑娘仍旧一副病容。

    “寒音妹妹平素也不外出,或许在府中玩闹时,无意中踩到倾倒的药渣,被病疟缠上身了。”

    老供奉轻轻额首,捋顺银白的胡须,若有所思地想起厌胜之术,“想不到,府中还有人会巫术,蛮荒时代的流传,早该灭绝才对,却如漠北野草,火烧不尽,风吹又生。”

    “凡人也能使用的奇术,大多借用鬼神之力,偏偏效果灵验,怎能断绝?”邓月婵谙熟其中奥秘,即便将厌胜书焚之一炬,还有口耳相传,范围遍及中原九州,南疆、北漠、东土、西域,也是流传甚广,怎能彻底断根,因此就不揭破。

    莫运成望着双手保住大腿,头枕着膝盖的林寒音,看她病恹恹的样子,实在有些心疼:“眼下我还得凝练玄神,法力不能轻易动用,不若由月婵小友你替她解困脱厄吧。”

    “无需莫老恳请,光是入府时,冲着一面之缘,我也会伸手。除危解难,更无二话,便看我如何施展吧。”

    她伸手打了个招呼,小姑娘也是灵醒的人,立即起身走到邓月婵的面前。

    林寒音看见平素娴静淡雅,仿佛仙子般的月婵姐姐,伸手在她身边东摘一块,西抓一把,好像与无形的敌人交手,忍不住就有些害怕。

    只是她平时就皮厚,性子很野,兼之胆子极大,敢扯老供奉的胡须,还不怕他生气,因此干脆闭上眼睛任邓月婵施为。

    宿在小姑娘身上的病疟,都被扫帚星君入命的邓月婵赶走,只是受制于厌胜术,萦绕在林寒音身边徘徊不去,如今被她全部抓到手里,运起厄运之力仔细搓揉,顷刻间化为乌有。

    星君之力,尽管只有毫末之微,却其用无穷。

    莫运成也能办到,只是没有如此轻易,再则也想以此试一试小友的心,果然如他所料,不由老怀大慰。

    “咦!额头不发热,我好了。”激灵打了个哆嗦,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小姑娘,再次活泛开来,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鞠球,一颠一颠地自顾自玩耍,原本冷清的草庵,随即响起银铃般的笑声。

    邓月婵满意地露出微笑,随即想起什么,起身向莫运成告辞:“府中有人用厌胜术,此乃贵家王侯的禁忌,我得尽快把此人找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小友自行其是即可,万事都由我担着。这种损人利己的咒术,如何流入府中,还得顺藤摸瓜,挖出源头才行。”

    望了一眼活泼精灵的林寒音,邓月婵想起她惨兮兮的病容,重重地点了点头,随即离开枯竹园,漫无目的地在侯府院子里穿行。

    都快过年了,侯府还摊上这事,百密一疏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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