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衣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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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引子:公元383年,前秦与大燕并立与中原大地,时有兵戎相见,民不聊生,生灵涂炭。

    1

    一杆雕着九条龙的银枪斜斜躺在草地上,他看似疲惫地靠在树林深处一棵高大茂盛的槐树下。像怕冷似的抱着一把出鞘的剑,把冰冷的剑锋牢牢地贴在脸颊上,贪婪地享受着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。在低眉的时候,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射出绝望阴冷的光,久久驻留在剑柄上。仿佛是远山上狼群带着幽幽绿光的眼睛,是那样的残忍唯美。接近死亡的颜色。

    剑柄上用工整的楷体阳刻着两个小字:慕容。

    总是在做同样的一个梦,荒芜的山顶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,远处传来的呐喊声伴着冲天的火焰震耳欲聋,母亲温柔地把匕首插在父亲胸口,陌生男人带着一群士兵得意的笑,自己坐在草丛中无助的哭。他想奔跑,却怎么也站不起来。那一瞬间似乎天塌了。

    幽幽地叹了口气,他在抬头的瞬间,看到带着耀眼光芒的流星从头顶上呼啸而过,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,宛如大滴的泪划落不留痕迹。夜都深了,月光泼泼溅溅得满山都是,他突然感到有点冷,紧了紧腰间的束带。身上白衣如雪,静静的和月光融为一体,他觉得很美,但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穿白衣。也许是在杀人时,喜欢看到敌人的鲜血变成一朵朵娇艳的红玫瑰开放自己的白衣上;也许是父亲死后的第十年,他用杀人赚来的钱买了孝衣穿上便一直没有脱他想起仇恨,便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名字,在一次次杀戮中让自己的剑变得愈来愈快。江湖上的人叫他银枪快剑。他却对别人说,我姓慕容,叫白衣。

    远处有脚步声渐渐接近,他闭着眼睛,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眷恋的笑。那女人停住,轻轻吟了一句,青青子佩,悠悠我思。白衣回忆起了这个柔美的声音,是她。

    白衣她用略带伤痛的语气说,你怎么今天才来找我?

    过来,他对她挥手。她顺从地走过去,把苍白凄美的容颜埋在他的胸口。我好想你,白衣。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。

    没有爱情,根本没有,水儿,别天真了。他攥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。

    不,白衣。会有的,我会给你的。女人天真的眼神让他心痛。

    他不说话,低头吻着她。女人迎合着他,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融化。渐渐地,女人开始觉得有些冷,她更加紧的抱住了心爱的男人,感到有温暖湿润的液体滴落到唇边。她望着男人的眸子,发现里面有泪水涌出。她用尽力气说,白衣。。我的郎你怎么哭了女人慢慢失去知觉,仿佛变成一只堕落的蝶,滑倒在男人的脚边。

    他用手指轻轻地将女人睁开的眼睛合拢。望着插在女人胸口的剑和自己胸前衣襟上大片的玫瑰红。默默无语。

    他的剑快,快得让人感觉不到疼痛。只看到胸口绽放的血花,仿佛是一副凄美绝伦的图画,让人胆战心惊,不能忘却。

    收剑,提枪,慕容白衣抱起女人的尸体,转身向无尽的黑暗中走去。

    夜风吹起几片无奈的枯叶,在空中泛起一阵瑟瑟的涟漪。

    2

    慕容白衣想起开始流浪的那一年。母亲用一把冰冷的匕首插在父亲胸口,和带着很多士兵的男人离开自己。他那年才三岁,只有在草丛中看着这一切发生,只有在烟消云散后拣起父亲尸体旁沾满泥土的剑。从此以后,他开始变得冷酷多疑,一个人闯荡江湖,饱尝冷暖风霜。伴着没有眼泪的日子,浪迹江湖的心随着时间慢慢麻木,慢慢枯萎。他觉得剑太单薄,无法经受太多的风霜,于是花三千两银子请高人造了一杆九龙枪。他仗剑持枪一人杀光九华山十八寨的八百山贼,只因为其中一名头领将酒泼在自己的白衣上;他单枪匹马横扫西域昆仑派七个堂口,仅仅为了其派内弟子摘了路边一朵还未绽放的玫瑰花蕾。他学不会忍耐,只有在晚上寂寞的时候,开始用剑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,试图唤醒自己泯灭的意识。却又毫无痛苦可言。

    三更天了,店小二早就困的直打盹。慕容白衣喝完最后一杯酒,借着昏黄的烛光,将白衣半解,露出布满伤痕的结实的胸膛。他抽出剑,轻巧的在胸上划下一道伤痕。血飞快的渗出。慕容白衣满足地笑着,迅速系好衣衫,任鲜血在胸口奔流激走,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迈着落寞的步子走出酒馆。

    起雾了。慕容白衣提枪负剑在郊外朦胧的夜色中缓缓前行。一袭白衣胸口盛开着红玫瑰。他是英俊挺拔的男子。有清澈明亮的目光,会令所有女人为之动容。他知道自己心里有着无法愈合的伤口,会杀死爱上自己的女子。在每杀死一个女子后,便用剑在自己的胸口留下一道伤痕。是怀念,或者是悲哀。

    因为慕容白衣害怕,害怕有一天和自己的父亲一样,被深爱着的女人悄无声息的杀死。

    他绝不会犯和父亲一样的错误。他手里,还握着父亲生前的剑。

    从远处林中一大片灯火辉煌的庭院中传来一阵幽怨的琴声。那琴声和着冷冷的晚风吹拂着,飘散在这遥无边际的夜空裏。没有过多的犹豫,慕容白衣追寻着琴声的痕迹。那一丝一缕绑住了他跳动的心脏,仿佛是宿命的召唤。无处可逃。

    几个纵身之后,慕容白衣落在高大的院墙上。他看到院子里端坐着一个衣衫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。她用纤白细腻的手指,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一张古香古色的瑶琴。琴声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林间的每个角落,寂寥撩人。

    慕容白衣躲在阴影里,静静的听,不说话。

    他觉得女子很面熟,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。也许是前世。

    忽地,在一个高调乍起的时候,琴声嘎然而止。慕容白衣望着那女人。看到一根折断的琴弦如同有生命一样,嚣张的颤抖。女人的无名指流下殷红的血,她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指,似乎要在其中寻找什么问题的答案。

    慕容白衣没有过多的犹豫,翻身跳下墙,缓缓走到女人面前,放肆的用手抬起女人的下巴。沉沉的说,你很美。

    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慕容白衣的身后,手中刀光闪闪。

    他是我朋友。那女人挣脱了慕容白衣的手,对着他身后的黑衣人说。没你们的事情。那些黑衣人迟疑了一下,退了下去。女人松了一口气,望着慕容白衣问道,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。

    白衣。他略带警告的说,不要爱上我,不然我会杀了你。

    但慕容白衣也在问自己,如果自己爱上了她,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3

    我不会爱上任何人,也可能爱上任何人。慕容白衣将玛瑙杯中的酒一饮而尽。从三岁起,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只是一片风中的落叶,注定无处可归。

    你寂寞吗。女人问他,又给他倒满了一杯酒。

    慕容白衣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寝室,苦涩的笑了笑。说,你不知道什么是寂寞。寂寞加寂寞,有时候是不寂寞,有时候是更寂寞。

    你的胸口为什么有这样多的伤口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界碑,一种绝望。因为背叛的爱情,它深深的烙在我的心灵中。

    你是个神秘的男人。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种很亲切的感觉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女人吃吃的笑。慕容白衣盯着她未被岁月磨灭的容颜,完美的身材。心里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不会衰老的女人。造物主就是这样的不公平。

    这里是你的家?他问女人,你家很有钱。

    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?女人指着窗外的满园的亭台楼阁、奇花异草、假山盆景、清泉怪石说。这里是当今皇上的行宫。

    放心,皇上不在这里,他在京城。女人看着白衣惊讶的表情,微笑着说。

    那你是你是

    是的,我是他的皇后。或者说,是他毁灭了我的一切,我一直想回到属于我的生活中去,但是无能为力,每天都有黑衣侍卫监视我的行踪。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,知道吗。白衣。女人幽幽地说。

    慕容白衣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长发,说,我想,我该走了。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
    带我一起走,白衣。我需要新的生活。女人抱住了他的腿。

    我的生活,是你承受不了的。我们的相识,就像露水一样,不能见到阳光。慕容白衣拿起床边的剑说。我要走了。

    这把剑含光剑是你的?女人的瞳孔开始猛烈收缩,声音突然变得绝望和惊异。为什么为什么它在你手上?

    这是家夫的遗物。怎么?你见过?

    这是我丈夫的剑

    什么!?

    女人尖叫了一声,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4

    姓名:慕容白衣

    性别:男

    年龄:不详

    职业:不详

    武功:不详。

    特征:穿白衣持九龙枪、含光剑。

    这就是他的资料?禁宫虎威总管唐剑面沉如水的坐在雕花红木椅上,从他坚毅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进退两难的神情。还有没有其他的?含光剑,含光剑,又见含光剑,他心里默默念道,十八年了,终于出现了。

    禀总捕头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的资料了。一个黑衣密探躬身说道。

    好了,我知道了。你去吧。

    黑衣密探行了一礼,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慕容白衣白衣。唐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,那夜的情景逐渐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
    中秋节的深夜,一阵嘈杂的喊声惊动了整个皇宫内苑。当日值班的唐剑闻声赶去。他看到十几个禁宫侍卫把一个白衣人围在中间厮杀。有人喊道,好大胆子,竟敢偷入圣上的寝宫,拿下了。唐剑看到白衣人手中一柄剑所到之处血肉横飞,剑身隐隐有五色祥光呈现,不由全身一震。含光剑。唐剑心中大喊道,终于出现了。只见那白衣人走位轻灵,剑法飘逸,特别是出剑速度之快,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。一眨眼的功夫,禁宫侍卫们都被他刺中要害,一个接一个的躺在了地上,再也无法动弹。不远处有大批的御林军奔来,白衣人冷笑一声,一飞冲天,跃上了高高的宫墙。唐剑施展轻功“梯云纵”紧紧跟着他的影子。

    白衣人像一朵白色的云飞逝在漆黑的夜色中,似乎没有发觉唐剑。唐剑竭尽全力的咬住他越来越小的背影,但最终白衣人还是消失在他的视野中。唐剑又惊又愧,在暗自揣测白衣人从何处得此宝剑的时候,忽觉脑后一阵风响。他机警的转过身,看到一袭白衣如雪,还有一双清澈明亮却又略带邪气的眼睛。那白衣男子右手中多了一杆八丈长雕着九条龙的银枪,倚肩而立,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很好,能跟上我的人不多。白衣男子淡淡的说道。

    过奖。不知道尊驾从何处得此含光剑。唐剑不亢不卑地回答道。

    你识得这剑,很好。想知道此剑来历,打败我便告之。白衣男子将枪立在地上“铛”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含光剑。

    唐剑冷笑一声,扬剑在手,剑尖微微乱颤,直指白衣男子的胸前大穴。他对自己的剑法向来自负,从七岁开始学武,拜尽天下名师,至今三十年有余。成名以后,还没有谁能从他的剑下走出十步。

    在出剑的瞬间,唐剑忽然觉得咽喉处发凉,低头一看,明晃晃的含光剑锋已经顶在了自己的喉结处。而他的剑,还没碰到白衣人的半分衣衫。

    请收招。白衣男子神态自若的说,我不想杀你。只是想让你传个消息。唐剑无奈之下只得收剑回鞘,低头默默地说,这把剑我练了三十年,却没料到竟然在你手下走不到一招。他心灰意冷之极,一甩手把剑扔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白衣男子一声不响的捡起那把被丢弃的剑,重新把它放在唐剑的手里,不是你的剑法不精妙,而是我出剑的速度比你快才会一招胜你。如果真的比剑法,也许白衣不是你的半招之敌。

    江湖上所说的“银枪快剑”就是你吗?唐剑对这个手持含光剑,武功奇高的年轻人产生了好感。他突然想起江湖上的传言,有这样一个喜穿白衣亦正亦邪的年轻人锋芒正劲。

    那是朋友们的抬爱,白衣愧不敢当。今夜只身独闯大内禁宫是想见见皇上,了却一桩心事。不想还是被你们发现了。

    你见皇上做什么?擅入禁宫,这是诛九族的罪。

    想问他一件事情。一件毁了我一生的事情。慕容白衣的眼中流露出绝望与残忍的颜色,宛如夜空的烟火无声绽放。凄美绝伦。唐剑心里哆嗦了一下,他想,这年轻人怎么有这样大的杀气。

    帮我带个消息给皇上,告诉他三个月后,我要杀他。说完,慕容白衣跃到空中,三纵五纵便消失的无影无踪

    唐剑望着慕容白衣消失的方向,嘴角边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。

    突然他转过身子,向着东北方向“扑通”跪下,狠命的磕了几个响头,血流满面

    5

    寥落古行宫,宫花寂寞红。

    想起这句诗,睛柔的眼睛就变得幽幽怨怨。她跪在溪边挽起袖子,露出水葱一样的胳膊,低头轻轻撩着水花。她想,终于逃出来了,在宫中的日子虽然衣食不愁,却没有一点的自由,更不要说拥有自己的爱情了。

    要是能遇到那天夜里的飞贼多好,只要他把我带走,让我为他做什么都愿意。睛柔低头看了看自己丰满的胸部,脸一红,抿着嘴偷偷笑了。

    睛柔望着一池清澈透明的秋水,忽然想起了白衣飞贼的眸子,便呆呆地盯着落在溪边野草上的白蝴蝶发愣,她觉得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唤醒了自己的记忆,让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成为瞬间空白,今生的一切,只为那一秒的重逢。记得当时周围火光冲天,远处喊杀声此起彼伏,身边的侍卫都已经被白衣飞贼杀死。自己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提剑一步一步走过来,他用手指抚摩着她的长发,淡淡地说,别怕,我不杀陌生的女孩子

    但是陌生的女孩子很危险睛柔记得自己是微笑着说,在搂住了白衣飞贼肩膀的同时,自己突然将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闪电般插入了他的腹部。睛柔想起那时突然觉得很害怕,因为有大片血花从白衣飞贼的身上喷了出来,溅满自己的衣衫,宛如在夜色中盛开的玫瑰。睛柔现在心里依旧坎坷不安,他会不会死?我只想阻止他杀人。想到这里,睛柔反应奇快,运指如飞点了白衣飞贼胸前的七处大穴,止住了他流出的血。

    她看到白衣飞贼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的伤痛神色,但又转瞬即失。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,平静的问自己,皇上在哪。

    睛柔是看着白衣飞贼被四个御前侍卫拖走的。望着他在侍卫拉扯下远去的背影,自己心里忽然涌出一些温暖潮湿的液体,她不知道那是血液还是眼泪,但是她也知道,无论是什么,都是为今晚这个人而产生的可谁知道他实际是

    雨默默无声的下了起来,直到有一大滴落在睛柔长长的睫毛上,打碎了她漫无边际的回忆。这是江南二月贯有的霪雨,细密而又黏腻,不动声色间已润湿了睛柔的面庞。

    睛柔觉得今天的雨似乎是有暖暖的温度,仿佛白衣飞贼的手指还在停留在自己的鬓间,直到渗入唇角她才觉得苦涩。

    她惴惴地想,我怎么哭了。

    6

    慕容白衣醒来的时候,发现唐剑和睛柔身穿黑色紧身衣站在自己的身边,默默地用一种充满温暖的眼神望着自己。他心下纳闷,却也不好开口问什么,轻轻从床上坐起,发现自己赤裸着上半身,腹部的伤口已经被白色的稠布工工整整的包扎了起来。唐剑和睛柔看到慕容白衣醒了,相互看了一眼,齐齐跪倒在慕容白衣的面前,唐剑低声说道,西燕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慕容剑携女慕容睛柔参见二王爷。

    慕容白衣楞了楞,笑着说,你们搞错了,我是来杀皇上的,你们应该把我放到天牢里去,更不应该把我当成什么王爷。

    二王爷,我们没有弄错,小人已经安排一个替身关在前秦天牢中,王爷在此地放心养伤。请过目圣上这封密信。唐剑从怀里掏出一封上着火漆的雁尾信,他双手把这封信呈到慕容白衣的面前。慕容白衣犹豫了一下,接过信,拆掉封皮细细的读了起来:

    皇弟慕容冲:

    十八年前,我大燕雄居辽东,国泰民安,兵强马壮,虽有前秦伺机而窥我大燕亦微不足道。阳春三月,草长鹰飞,父皇带母后与你微服出游江南,不幸被东晋密探发现,一起一场血腥追杀。雁荡山头,父皇奋起神威,与带刀侍卫慕容剑九次杀退敌兵,手刃东晋大将三名。奈何人非神圣,寡不敌众,父皇力竭之时不愿受辱,为保全母后和你,假借母后之手剖腹身亡。无耻淫贼东晋太子符坚,贪恋母后美色,许诺若投降便可免死。母后本欲自杀事夫,却因冲弟年仅三岁,不忍见你死于非命,暗暗将你藏在草丛中,忍辱负重带慕容剑进宫。符坚见母后投降,满心欢喜,带着人马班师回营,也没有过多的搜查,因此冲弟得以逃命。

    父皇失踪之后,全国上下满朝文武百寻不得。国不可一日无君,当时愚兄年仅十一岁,在皇叔慕容霸的辅佐下登基为帝,国号西燕。这些年来,愚兄一直没有放弃对父皇母后和你的查找,但是东晋贼子把消息封锁的太过严密,探不出半点线索。直到两年前,愚兄从东晋当年参与此事的一名降将口中得之事情经过。原来母后与慕容剑尚在东晋宫中,欣喜若狂之余为兄不惜重金收买东晋细作,令其传信与慕容剑。只是东晋贼子心思缜密,剑时值为禁宫虎威总管,却日夜有人对其暗中加以防范,细作花了半年时间才找准机会将信交与慕容剑。近问慕容剑传言,冲弟持父皇遗物含光剑现于东晋宫中,愚兄心下大喜,令慕容剑保护你的安全。展信后望冲弟速回西燕,共商讨贼救母之计,以报不共戴天之仇。

    大西燕国神武皇帝慕容暐

    慕容冲很久都没有说话,也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眼神变得越来越冷。他紧紧盯着信纸,整个人仿佛木塑泥雕一般僵在那里。只有昏黄的火焰在他眸子中盈盈跳动。

    二王爷。慕容剑走到慕容冲身边,躬下身去说道,小人之女慕容睛柔有眼不识泰山,误伤二王爷,险些误了为先皇报仇的大事,真是罪该万死,请王爷发落。慕容睛柔也静静跪在慕容冲面前道,小女子冒犯王爷金体,请王爷责罚。

    慕容冲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,定定地只是看着信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二皇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

    二皇爷您要不要用点什么但无论慕容剑父女对慕容冲说什么,他只是不理,默默的坐在床边。

    天蒙蒙亮,远方传来上早朝的乐声,那是符坚大帝在召见他的臣子。慕容冲突然站了起来,寻着声音向前走了几步,仿佛熟睡的人被惊醒,一脸的茫然。随之扬起的双眸中射出有如饿兽一般的寒光。他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,回头望了望神色疲惫的慕容父女,低低问了一句话。

    如何回大燕?

    7

    公元384年,西燕皇帝慕容暐起兵平阳,与前秦在关中展开血战。西燕大军连破秦军,一路杀到长安城下。一员白袍银甲的少年将军头绑红巾,策马前军,连翩敌阵,伤人无数。一杆九龙枪神出鬼没,一柄含光剑削铁如泥,连挑秦军大将二十三员,连鼎鼎大名的前秦名将王猛也被其杀退。前秦的士兵们胆寒了,他们看到有些同胞们摄于那白袍将军的武力,纷纷缴械跪地投降。谁知那白袍将军如天神下凡,杀气冲天,不论是前秦士兵手中是否有武器,只要看到便一枪刺死。整个战场犹如修罗场般令人恐怖,到处都是前秦士兵的残肢断体。空气中充满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叫。前秦大帝符坚在长安城墙上望的真切,那白袍将军的身后飘扬着一面白色大旗,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:西燕大司马,白衣慕容冲。符坚心惊胆战,暗问左右谁知道此人来历。不料慕容冲在城下带枪提马,弯弓满月,觑准符坚一箭射去。那箭如流星堕地,飞一样刺透符坚的肩甲。符坚在众人的扶持之下,留太子苻宏守长安,自己率部惶惶逃往五将山。苻宏哪里是慕容冲的对手,他守不住长安,也弃城而逃。慕容冲杀进长安,想起以前父皇母后的仇恨,不由得怒起心头,恶生胆边,一声令下,西燕军立刻在长安城里展开一场大屠杀。长安城又遭到一场浩劫慕容暐和慕容冲搜遍整个皇宫,却没有找到他们的母后。从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太监口中得之,娘娘半月前去城外的静慈庵还愿了。

    8

    二弟,你起来吧,你已经跪了整整一天了。慕容暐皇冠莽袍,望着跪在地上的慕容冲说,你看,天色已经晚了,还是回宫去吧。

    慕容冲抬头看着青竹林中红砖绿瓦的静慈庵,几缕长发从鬓间垂下,遮住他的眸子。慕容暐看不清他的面容,便朝身旁的侍卫们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退下。自己一个人走到慕容冲的身边,弯腰扶着他的肩膀,说,二弟,看来母后出家心意已决,我们不要打扰她老人家清修了,过两天命人重建庙宇,再塑金身吧。慕容暐突然发现两道殷红的血水从慕容冲的脸颊旁缓缓流下。他立刻用手拨开慕容冲眼前的长发,失声叫道,二弟,你眼中怎么流血了。

    慕容冲摇头微微笑着,对慕容暐默默吟道,人生苦短,何曾入梦,便将白衣半解,笑看情痴却如何?大哥,我这一生情债太多,杀孽太重,没什么朋友,你是我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人。慕容冲抽出腰中的含光剑,手指轻轻抚摸剑锋说道,从小我以为是母后害死了父皇如果一个人做错了很多事情,就算别人原谅他,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。说罢便将剑往自己的颈中抹去。慕容暐没想到他会自杀,刚要出手相拦。突然一支飞镖从尼姑庵门中飞出,打掉了慕容冲手中的剑。

    你这又是何苦,一位青衫素袜的中年尼姑飘然走出庵门说道,情缘本天定,素心偶得之。切勿留念,快快去吧。慕容冲全身颤抖着,用双手捂着脸,从喉咙中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嚎叫。竹林中的落叶纷纷如飘雪般被震落,慕容暐不由色变,扶起慕容冲,说道,二弟,听大师的话,我们还是走吧。

    几声清脆的木鱼声从静慈庵中传出,一个女子似吟非唱的梵唱传入众人耳中:于自不高。于他不下。起如是心。以如是相。应入白衣舍尔时世尊。举手扪空。告苾刍众言。于汝意云何。虚空有着不有缚不有执取不。诸苾刍言。不也世尊。佛言。若苾刍。以无着无缚无执取心。入白衣舍。亦复如是尔时世尊,梦幻空花,何劳把捉

    梦幻空花,何劳把捉。梦幻空花,何劳把捉。慕容冲口中反复念着这句话,猛然挣脱了慕容暐的手,向竹林深处跑去